“很可爱吧,我没见过穿山甲以前,别人总告诉我它们就是有盔甲的小老鼠。”赵家佩一只手搭在李茉的肩上。
“的确很可爱,眼睛还是眯着的呢,可是为什么感觉在流血,是受伤了吗?”李茉问道。
“小茉姐姐,顾语存怎么配得上你这么聪明的美人的?”赵家佩笑着,“保密,明天你就知道啦。”
赵家佩作为这些作品的画家,要发表一段演讲,关于自己的创作理念,所思所想。她穿着李茉为她做的礼服裙,站在了来参观的宾客们中间,她的身后就是那副穿山甲母子。赵家佩清了清嗓子,人群聚拢了过来,她对大家微笑致意,然后开始了自己的演说:“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画展,首先要感谢我的老师余书清先生为这次画展的成功举办奠定了基础,还有我的几位朋友,没有他们就没有这次的展出。昨天我的朋友问我为什么这只穿山甲好像受伤了,今天来参展的各位前辈和朋友们也问,为什么这次的展出叫作山神静谧的黄昏,原谅我一直在卖关子,现在我可以回答大家了。”
来参观画展的大多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听了这小姑娘耍的小心机,也笑了起来,而后又认真地听了。
“我前年在博州住过一年,那里自然风景优美,每天,我都与牛羊为伴,因为除了家人见不到什么其他的人,我最好的朋友,就是那一群小羊。在西方文化里,羊是恶魔的象征,在我们的文化背景里,羊也只是一种食物,很少有人把羊作为爱宠,我也没有,我把它们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它们很聪明,也很乖顺,我给每一只都起了名字,陪着它们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然而有一天,有一只小羊一直在哀怨地叫着,我才发现它的妈妈不见了。一开始我带着小羊去找妈妈,以为它是被什么兽夹给夹住了腿,寻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回到家,知道那天要庆祝什么节日,抓了几只羊给大家改善伙食。我抱着小羊羔来到村里,就看见屠夫正在磨刀,羊妈妈也许是闻见了孩子的气味,辨认出了这是她的孩子,不像刚才那般引颈受戮了,发疯一般地冲她的孩子奔跑了过来。屠夫自然也追了过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羊流泪,它流着泪曲下了前肢,好像在求饶。屠夫也慢下了步伐,等着那只羊给我怀里的小羊羔喂了最后一餐母乳,它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孩子,自己走回了杀戮场。我抱着那只小羊羔离开的时候,那小羊羔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知道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都来自于它母亲的身体,它对着那个方向又哀鸣了一阵。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知道,万物有灵。它们不止是食物,是保暖的衣服,它们也是母亲,也是孩子。”
赵家佩说完第一个故事,全场寂静,就算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她又挪了几步,让大家都能看全背后的那幅画:“在博州,我也第一次见到了穿山甲,我是在江城长大的,没怎么接触过大自然,去了博州以后,我知道山里有穿山甲,但是也没见到过。第一次见到,是在一家药店,我才知道,穿山甲是一味药,据说可以治疗产妇堵奶,我回来也查过一些资料,但是我也不是权威,只能说或许这个药性是来自于它们在人类的想象里非常坚硬,连山都能穿破。我看到的,是狩猎人正在杀一只穿山甲。它把自己整个团起来,像一个坚硬的球,因为它的外壳像一层盔甲,是无法从外壳下刀的,只能从它柔软的肚皮剖开。那狩猎人也十分老道,他说穿山甲是一种很狡猾的畜生,从高点的地方把它摔下来,吃痛了,它自然就舒展开了。他一次又一次摔打那只穿山甲,最后一次,它被摔死了,也自然撑开了身体,我才看见,它的怀里抱着一只小穿山甲,它所有的忍耐都只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直至死亡。那一刻...”赵家佩哽咽了,她实在无法说下去,李茉走上前去递给她手帕,赵家佩接下了,感激地看了一眼李茉,然后继续自己的演讲,“我居住过的地方,群山延绵,山中有许多动物,山下也有许多,我就住在山下,有时会遇见来觅食的小鹿,晚上也能听见野狼的呼啸。老人们说,那是山神出现了。但是我没见过山神,若是有的话,这些动物们一定也是山神庇佑过的子民,每一个生命都是奇迹,它们的一生或许短暂,但也值得被记录下来。这就是我的创作理念,谢谢大家。”
掌声雷动,展出的画,也悉数被人买走,那幅穿山甲母子的图更是卖出了高价。舒乔买了一副夕阳下的鹿群,在北美居住的夏天,她和先生时常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开车去山中的草坪看小鹿,鹿群都是那个时候出来觅食的。赵家佩说得没错,每一个生命都是奇迹。结束后,顾语存帮舒乔将那幅画扛回了家,挂在了卧室的墙上。
“家佩是个很有神性的小女孩。”舒乔看着画说。
“她在画展前,就和我们画室几个人说过自己的这些故事,我们也都被触动了。”顾语存点点头,余老师听了这些画作背后的故事,坚定地要把画廊的第一次画展机会给赵家佩,这不只是因为她画得好,更是因为她的悲悯与慈善,需要被更多的人感知。
“神爱世人,其实不止爱世人,也爱所有的生命。”李茉附和,她也被赵家佩讲的这两个故事深深地打动着。
只是如何让山神的黄昏不再静谧,李茉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她想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一定可以因为这一场画展,做出一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