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省去了谢玿去王玢墓前之事。
天玑听罢,疑道:“为何心情不佳?”
端明面不改色,道:
“近日正逢谢大人忌日。”
天玑一下噤声,嗷——情有可原。
然而她瞧见端明两眼直视前方,站的板正,疑窦顿生,转念一想,她认识的谢玿可不是这么多愁易感的人。
再者,平素提起谢表,谢玿面色如常,现下这般,定然还有其他原因。
于是天玑将语气放重了些,一字一句问道:
“说,到底因为什么不开心?”
端明坚持:“就是因为谢大人。”
天玑脸色变冷,目光直逼端明,端明扛不住,他是真怕天玑告御状把他赶走,于是嘴比脑子快:
“端明不知,夫人何不亲自去问爷。”
端明随口一说,天玑思量一番觉得有道理,左右端明是个死脑筋,不如直接问谢玿来得快。于是便高抬贵手放过端明,快步离开。
端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天玑已不在。他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懊恼地揪着脑袋狂捶。
啊!他都干了什么?!完啦!
他忘了夫人是皇室成员,这时候还让天玑在谢玿面前晃,这不是给爷添堵嘛!
端明在心里痛哭流涕,跪地请求,千万别生出什么事端!
天玑敲了敲谢玿的房门,道:
“谢玿,我端了碗醒酒汤,喝了会好受些。”
等了一会,里面才传出一句:“进来。”
天玑推开门,接过初韵手中的托盘,示意初韵退下,自己端进去。
书房里充满香火味,还混杂着酒气。天玑不免担心,这是喝了多少酒?
“谢玿,喝了吧。”
天玑柔声道,将瓷盏轻轻放到谢玿面前。
谢玿看了眼那碗,左手扶上前额,温声道:
“嗯,我知道了,多谢。嫄媗,你先出去。”
天玑自然不想出去,她满心担忧,蹲在谢玿面前,劝慰道:
“谢玿,我知你心情不好,但是还是要顾虑自己的身体。端明说你在当月垆买醉,一整日未归,你可知我会担心?父亲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若是因为朝堂之事,你尽可以和我说,我虽是女子,但我想若是说出口,心里也会舒畅。再者,陛下这边,我可以帮帮忙。陛下仁厚,体恤臣子,他会理解的。”
谢玿按揉太阳穴的手一顿,手上隐隐有青筋爆出。
仁厚?这个词,他也配?
谢玿按捺火气,声音低了一个度,道:
“嫄媗,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出去。”
天玑一听这话,哪里肯依。她本就因着谢玿两日未归而不悦,知他在外买醉,虽然生气,但更忧心他的身子。如今谢玿这般,她只当是他不肯听劝,又什么都不愿与自己说,语气陡然转变,带上怒意:
“谢玿,我是你的发妻,你事事不与我商量便也罢了。便是我说话,你可曾用心听过?”
“你是丞相,是百官表率,你在那等鱼龙混杂之地买醉,不怕落人口舌,到时候便传出你沉湎酒色,遭人弹劾。你若当真遇到难处,你说出来啊,我好歹是公主,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还是说,你真想像那王玢一样,酒池肉林,为天下唾弃吗?你是丞相,受天子器重、万民爱戴,你不该如此。”
“呵呵,像他那样,像他哪样?”
谢玿突然冷笑两声,抬起头,双目有些猩红,面色透出狠厉,他嗤道:
“天子器重?万民爱戴?不像他,难道就是好官员、好丞相了吗?那伟大的公主殿下,你该载入史册,后世百代千代传颂。”
“忠臣扬名,奸贼不齿,碌碌者无闻。嫄媗,你以为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天玑被谢玿的模样吓到,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让方才还很温和的谢玿突然发怒,她呆在原地,眼眶中有泪花闪烁。
谢玿此刻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踉跄地站起来,他平静不了,他装不下去,什么忠义,什么礼节,都滚一边!他只知道哪怕他的爱人死了,还要在世人唇舌上,反反复复辱骂嘲弄。
“全是狗屁!宅心仁厚?体恤宽容?他可曾放过他?他可曾生出一丝悔意?”
“仁厚……呵,只道是杀人诛心、卸磨杀驴、毁尸灭迹吧?”
“什么狗屁丞相!到头来不过尸骨无存、天下唾弃,我要这虚名有何用?斗不过你们翻脸不认人,满盘皆弃子。”
“嫄媗,你告诉我,当真,有那么简单吗?”
谢玿声音渐渐弱下去,他整个人瘫坐在地,垂首,神情笼在阴影之下,书房一下变得死寂。
而嫄媗红着眼,后退几步,转身跑出去。她不明白谢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像是再挂不住平素温和的笑,撕下伪装,变成一个阴狠毒辣的人。
她不明白谢玿为什么要冲自己发火,他到底在说什么?他这般讨厌自己吗?
天玑被谢玿吓到了,也被他伤到了,她后知后觉,品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谢玿厌恶她。就算厌恶她,却还是忍着她,因为她是公主。
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是因为赐婚吗?夺走了本该属于他心上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