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玿低眉垂首,似乎默认了此事,帝的眉头尚未舒开,刚一张口,一旁的太子熠便捧手道:
“陛下,儿臣有奏。”
皇帝瞅了眼自己的儿子,开了尊口:
“准。”
太子看了眼斜下面的谢玿,他依然视线下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子皱了皱眉,为之辩解道:
“陛下,此事大体如侍御史所言,然其中缘由,却是长公主心高气傲,率先发难于天玑公主。言辞刻薄,步步紧逼,谢卿迫不得已,出言相护。
依臣所见,谢卿此举,不过是维护妻子,试问妻子见辱,在场诸位都要坐以待毙吗?二来天玑公主亦是皇室宗亲,此一来维护天玑公主,二来又可保全长公主长者的颜面气度,不叫他人诟耻。
是以臣以为,谢卿此举,实为顾全皇室颜面,应是有功。然而侍御史却将此后隐情隐瞒不报,以蒙蔽圣听,又是何居心?臣请以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侍御史闻言惊出了一身薄汗,看着太子微躬的身影倍感惶恐,跪伏道:
“臣冤枉啊,陛下!”
一个说拂了皇室颜面,一个说护全皇室颜面。
帝带着几分惊讶看着莫熠,太子平素在朝堂上鲜少驳斥他人,只是发表自己的观点,今日怎么……
不过,帝确实不清楚其中缘故,听到是拂明为难天玑在先,帝心中的天平便偏向了天玑。
帝一下便想到了当年拂明与淑妃有积怨,现下拂明竟是为难他的女儿,帝心里对这个妹妹所受委屈的重视便淡了些,罪有应得不是?
然而纵知其中原委,纵知是拂明无礼在先,谢玿拂了长公主颜面、威胁长公主一事非假,帝作为莫氏宗室的家长,亦是这天下的家长,自然要对谢玿“小惩大诫”一番,顺带敲打敲打谢玿。
“既然是长公主失礼在前,丞相所为倒也情有可原。长公主赐金抚慰,至于丞相,”
帝顿了一息,思忖了一番才道,
“丞相身为百官表率,自当躬亲竭力,忠于皇室,忠于天下。今造次犯颜,降秩削俸,侍中宋益,暂代其职,行中书令,兼尚书令,谢玿仍权六部,与之共事,位同六部尚书。至于长公主那边,谢玿,你自当登门谢罪。”
诏令一出,群臣皆惊,左右顾盼。这个惩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降一品,削其中书令兼尚书令一职,然而仍统领六部,却无名分。
这惩罚看似仁慈,但对这种小事来说,未免太过,依陛下之言,虽手握重权,无官印傍身,谢玿形同庶人,不少臣子在心里直呼荒唐。
于是太子欲进奏:“陛……”
而宋益与谢玿已抢先出班谢恩道:
“谢陛下。”
太子心怀愤懑,担忧地看向谢玿,见他面色如常,不免更加忧心。
何公公高唱退朝,百官行退。
太子见谢玿转身要走,连忙追上去,拦住他,压低了声音道:
“你怎么回事……”
太子尚未说完,已有官员前来慰问谢玿,见莫熠在,他们道了声“见过太子”,也就识趣地与谢玿说上一两句劝慰勉励的话,便先行告退。
太子见人走远,才急切开口道:
“你怎么如此莽撞?再怎么样,长公主也是长公主,何况还是你的长辈。”
谢玿未回答,只将目光望向太子身后。太子欲回头,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再怎样莽撞,人家不还是权领六部,太子何虑之有?”
太子转身,才惊觉一直站在身后的少府少监卫邈。太子闻言不觉有些气愤,正欲开口叱咄,卫邈已是行礼告退,他对谢玿的敌意没由来的明显。
“这卫迩未免太过放肆,玄珒大可不必理会。”
迩,是卫邈的字。
“仕场新秀,自是看不惯我这等高居宦位之人,我自然不与他计较。”
太子“啧”了一声道:
“至少轮不到他来坐。”
他对卫邈的印象可谓差极,好妒之人,可堪何任?
“殿下何出此言?身为储君,意气用事,是为大忌。有才而屈就者,难免心有怨恨,倒也是个真性情。”
太子接受了谢玿之言,却也道:
“官场之上,最不需要的便是真性情。”
谢玿想到当年的自己,莽撞的少年,保持沉默,心里却认可。
真到太子送其出了宫门,谢玿都未谈起他冒犯长公主的原因。其实没什么原因,真性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