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琴当然知道薛小将军是谁。
那就是薛家那位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守大周国门,已成一代传说的薛成琰!
那是什么人!
圣上亲封的伏波大将军,平定风波,一匡天下。连他亲率的精锐部队,也以他的名号来命名。
打仗啊、战场啊,都是非常遥远的事。
论琴她们是生在南安、长在京都的人,离边境十分遥远,对这些都没有概念。
可薛成琰的名字,都传到了最偏僻的乡下去。
都说,他是战神转世,也许老天不忍见冠军侯英年早逝,所以又降下一位天才将领,要接过他的担子,封狼居胥。
百姓们说起来都十分神往,还有人把他当门神,镇压邪祟。
而这个人,是她家小姐要找的人。
论琴腿早就软了。
她是知道小姐和薛家小姐交好,可没想到小姐出了事,还能找薛将军解决。
这得是好到什么程度啊!
军中仪仗的威严,这才一一向她铺展开。
战马不像拉车的马,它们又宽又高,眼神凶肃,筋肉敦实。常人被它看一眼,都感觉害怕。
若有人骑着战马从身旁经过,就好似浮在高处一样。
论琴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高头大马”。
他们行走间,铁甲一上一下扑在厚重的皮质戎服上,骑兵背着巨大的箭筒,支支箭矢足有半人高。
而他们习以为常,丝毫不以为异。
偶有人看见她,飘过来一道视线,便很快收回去。
那个蓄着胡须的老将愣了愣,问:“成琰就这么走了?”
领着论琴进来的人抱拳,道:“此处离京都不远,将军疾驰一日便可到达,我等加快行军,也能与将军先后进京。”
老将诧异不已:“怎么就这样等不及?左右也就一两日。”
领路人尴尬笑笑,老将这才看向论琴。
沉吟半晌,好像想起了什么:“你是哪家小姐的丫鬟?”
论琴一惊,赶紧道:“——姜家,姜小姐。”
老将懂了,抚须大笑,回头对那个面色不善的将军道:“曹修啊,你今日是没法和成琰争辩个清楚了!”
原来他们一开始是在争辩。
曹修将军脸色发黑,仗着剑怒道:“你又知道什么?”
老将一笑,也不多说,只道:“你个老朽之辈,怎么懂这些。”
他转身走去,留下一串爽朗大笑。
论琴听着,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是她说不出来,也不敢继续猜,只能心惊胆战地埋下头,跟着领路人走出去。
小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可不晓得,她家小姐也不知道。
……
姜琮月被皇后留在宫里住了两天。
她本来告辞,皇后却说:“不急,正好你得太后娘娘喜欢,二公主又与你相熟,是皇家的熟人,又和离了,左右也没什么事,便留下来陪陪本宫说话也好。”
她和皇后第一次见,哪来的什么话说。
姜琮月低下头去,不卑不亢道:“民女已经并非命妇,名籍从勋贵中移出,实在没有身份陪同皇后娘娘,只怕于礼不合,叫人议论娘娘偏爱,民女愧不敢当。”
“且时下临近过年,不论宫中还是家中都有许多事要办,怎好厚颜留在宫中,叫各位贵人操持。”
“还望娘娘体谅民女,不愿给您添麻烦之心。”
这话说得很得体,又拒绝得明确。
但凡是个正常人,也知道她的去意坚决,不好意思叫她再留下来。
可本该最懂听话外音的皇后却咳了咳,好像没听见似的。
她笑道:“姜小姐不必客气,本宫与你这样投缘,你若是生疏,本宫便要伤心了,病中最不宜伤心的。”
姜琮月深吸一口气。
她垂下眼,道:“娘娘可有话要说?”
皇后也笑:“本宫哪里有话要说?姜小姐想问什么?可不要妄自揣测本宫。”
难对付。
在宫中浸淫多年的皇后,面对皇帝也能找话把他堵回去,何况身份低下的普通女人。
姜琮月脊背汗毛直竖,沉思半晌,继续道:“娘娘说笑了,民女见娘娘与我投缘,自然想与娘娘闲聊,娘娘是上位之人,便问您可有话说。”
皇后笑容收了收。
这姜氏果真聪明,说话有进有退,把她绕了进去。
本来姜氏那话就可以说,只是问她要闲聊什么,是皇后自己心里有事,才格外多嘴了一句,想把姜琮月的后路堵上。
她身居高位,为人谨慎,日日面对君主、妃子,话术了得,从未有纰漏,难得有人能把自己带进沟里。
不过皇后到底是身份压制,即便被探出来了底细,也无所畏惧。
她笑了笑,随意道:“本宫是见你在侯府的模样,生出些同感——当年本宫在家中时,也是要教养弟弟妹妹的。身为长姐,实则如同母亲一般。你做嫂子,许多事不能越俎代庖,却又要管住他们,应该更为能干。”
“自然不如皇后娘娘远矣,民女在侯府十分讨人嫌,并不被李延淑和李延良喜欢,可见民女并没有持家的本事。”
“连婆婆也不喜欢民女,曾经闹出过大大小小的事,如今想来实在汗颜。”
姜琮月低着头,温顺地回答。
她和皇后几乎是同样的性子,只是皇后在深宫中浸淫多年,更为有威严、算计得更多,而她则收敛很多。
姜琮月完全能推断出皇后在想什么。
她想,有一个能管事、能教养她弟弟的女人,在她过世后操持她娘家。
若是能年长些,有些经验,更好。
因此,姜琮月和离的身份,并非弱势,而是优点。
为今之计,只有将皇后想要的能力尽数贬低,让她怀疑自己不能担当重任,便有机会脱身。
皇后狐疑地看着她,却并不相信。
若是姜琮月当真一点用都没有,云安侯就不会那样大张声势地找她回去了。
“哦?是么,姜小姐的本事,本宫心里有数。”
皇后咳了咳,道:“本宫该用药了,就劳姜小姐替本宫拿过来吧。”
宫女上了药碗,姜琮月接在手里,道:“民女粗笨,从前做侍疾的事,便让婆婆心烦不已,娘娘可要换个人?”
皇后笑道:“怕什么,本宫最是好脾气的,不会责怪你。”
姜琮月叹了口气,点点头,坐在她床边。
皇后盯着她,还想要是她故意不吹凉汤药,或是洒在地上,她就更确定姜氏聪明了,一定要拿下她做弟媳的。
可姜琮月并没有失手,就着蜜饯喂完了一碗药,还叫皇后有些狐疑。
莫非猜错了?
紧接着,姜琮月又接过一碗药,喂到了皇后嘴边:“良药苦口,民女乡下有习俗,一种药要多喝几碗,才能起作用。”
“娘娘,来。”
蜜饯只准备了一碗的量,这下都是纯苦的。
皇后含过药,呛了呛,说:“姜小姐不必喂了。”
“娘娘,民女是关心您的身体。”姜琮月面露担忧,“神医果然说的没错,若是第二碗喝不下去,便是身体无法承受药效,这样第一碗的作用也有限的。”
“还望您为了自己的身体,再服一碗吧,不然民女实在担心。”
皇后又被喂了一匙子,苦得她都要失态了,但身居高位,怎能表现出怕苦。
她咽下去才推开姜琮月的手:“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心里有数,姜小姐去坐着吧。”
姜琮月声音温柔但坚定:“娘娘。”
“您就别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