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琮月愣了愣,这倒不是这人的气势把她镇住了,而是久在皇后灵前,她没想过还有人敢如此大胆,对着她跋扈放话。
她转过眼仔细看了看,这个夫人由一个年轻些的妇人扶着,虽然她身着丧服,头戴丧冠,但模样可以看得出来精于保养,雍容优渥。
粗麻的外衣里头隐隐露出料子上好的袖口,梳理得黑亮整齐的发髻上,佩戴着素白的小珠翠,表示身份,实在不像什么普通人。
不仅这个夫人红着眼眶,她身旁扶着她的年轻女人也仇视地看着姜琮月,好像她随时会咬她们一口似的防备她。
姜琮月想了一想,预测是哪个看自己不顺眼的夫人,也并不在意,客气道:“夫人多虑了,不如快些进去吧,都在等着你了。”
意思是别管她乱不乱走,这都不是这位夫人该操心的,少多管闲事。
见下马威不起作用,姜琮月依然从容不迫,这夫人霎时脸色变得铁青。
她揪着胸口,似乎被姜琮月一句话就气得不轻,伸着手指着她,说:“你这是对本夫人耀武扬威?我看你真是一朝嫁了人便以为鲤鱼跃龙门了,你是什么身份敢指使我!”
这话就很有说头了,姜琮月疑惑地挑了挑眉,于是静静地看着这人继续说话。
忽然,又插入了一道柔柔的声音:
“娘,她也太猖狂了,依儿媳看她这么有恃无恐,是仗着自己嫁了薛小将军,是薛家的女主人,见谁都要指指点点一番,不然,怎么炫耀她嫁进了薛家这个好人家呢?”
年轻妇人虽然长得一副书卷气,样貌清丽,说话也细声细气。可这话语之中,却实在不中听,满满都是对姜琮月的鄙夷和厌恶。
温声劝抚着婆婆的同时,不忘淡淡地看了姜琮月一眼,转回脸去,轻“啧”一声。
杨氏出身书香门第,嫁的也是高门,是看不上姜氏这样的出身的。
虽然两人年纪差不多,又都是长媳,可杨氏并未将姜琮月看在眼里,视作自己名声的对手。
只是在知道这个姜氏嫁给了薛将军时,多少感觉有点不是滋味。她与丈夫虽然也是伉俪情深,但丈夫的人品相貌出身也是及不上薛成琰的。
勋贵中竟然有人嫁得比自己更好,更能担上她一直被人羡慕的十全婚姻,杨氏想起来便有些不舒服,因而越发的讨厌这个姜氏。
如今,见姜氏故意针对她们,杨氏一边鄙夷、不屑,一边又稍有些轻蔑地松了口气。
还好,姜氏眼皮子还是浅的,并没有她担心中做得那么完美。竟然一朝得志就猖狂,因为和他们家有旧怨,就在皇后娘娘丧礼上颐指气使,姜氏有几张脸够丢的?
谈书正好带着大公主的吩咐过来,在姜琮月耳边禀报。
姜琮月听了点点头,说:“丧礼的事由大公主看着,我全不操心,也请大公主多注意些烛火,这边的夫人我会应付好。”
见姜琮月不搭理自己婆媳二人,甚至还跟丫鬟搭起话来了,周围看热闹的人多起来,都在遮遮掩掩地看着这边的纷争,那位夫人被看得更是愤怒了。
她沉下脸,转眼一看陆陆续续停下马车下来的命妇们,突然拉高了嗓门,严厉端庄地道:“跪下!”
霎时间,所有人都一惊!包括姜琮月都转过头来看她。
这位威风凛凛的夫人端着袖子,当真是正义又愤怒至极,眼中酝酿出泪水,似乎气极了,伸出手指着姜琮月:
“皇后娘娘崩逝,满宫的娘娘和公主都还没作声,你个小小的夫人就敢在这里多管闲事,莫非是把娘娘的丧仪当作你的戏台子不成?”
那夫人气得声音洪亮无比,一甩袖子:“娘娘尸骨未寒,就有人在此作威作福,对我们婆媳颐指气使,若是娘娘泉下有知,不知道会发多大的怒!”
姜琮月眯了眯眼睛,淡淡问:“这位夫人是哪家的?”
那夫人一噎,她儿媳妇也像是被梗住了,不敢置信:“你如此针对刁难我们,还敢问是哪家?”
她气笑了:“姜氏,你装傻便罢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装傻,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
姜琮月慢悠悠点了点头,说:“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杨氏刚要脱口而出,忽然想起,她们没见过。
忽然间她的脸发白了起来,怎么没想到这个?难道姜氏当真不认识她们?
这时,有个夫人试探着帮腔道:“这可是谢太师家的夫人!岂能认不出来?姜氏莫非是在装蒜吧?”
谢夫人早已等不及了,破口大骂:“你分明针对我谢家,对我女儿屡下毒手,还有脸装不认识咱们!姜氏,你可真是生来一副会演戏的面相,厚脸皮又不怕臭名远扬是吧?”
原来是谢锦屏的母亲和嫂子,姜琮月心里明白了,更是笑了出声。
“原来是日前才被判罪的谢小姐的家人,失敬失敬,因为皇上圣恩浩荡,定罪没有累及家人,所以一直还不认识,不知道谢小姐是在怎么样的家庭里长大的。”
姜琮月彬彬有礼地道:“如今是知道了。”
谢夫人脸色一变,气极了:“你敢羞辱我们谢府没有教养?!你一个被贬的御史之女,也敢羞辱我们谢府的教养?我们老爷可是太师,皇子之师!你究竟是何居心?”
“非也,我只是看谢小姐的行为,去了解谢府的教养罢了,兰心蕙质的小姐,自然有兰心蕙质的教养。您身为谢小姐之母,想必也是言传身教,耳濡目染。”
姜琮月到现在还一点都没有波动,仍然彬彬有礼地对她颔首,谢夫人却就差没被气晕过去了。
这才意识到,她若是为姜琮月的话气急,那不就是认同谢锦屏做的事见不得人了。
谢夫人平了平怒火,身旁的儿媳杨氏就开口了:
“姜夫人慎言,我家锦屏妹妹日前是行事急躁了些,但也是忧心二公主安危,将皇家血脉放在心上,去查明真凶,夫人不过是涉及皇嗣,在其中被牵连查问了一番,就有如此怨言,可也是不愿见皇嗣被害的真相查明?莫非为了皇嗣,这点牺牲也不肯做?”
这读过书的就是有水平,说话往往也更讨人厌,一番大道理盖在人头上,只要帽子越高越好,根本不顾及事实如何。
姜琮月笑了声,很好,杨氏踩中她的怒火点了。
若是从前,只怕她遇见别人不欢迎她针对她还会私下考虑自己有哪里表现得不好,现在,却只想像薛大老爷一般——
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原来谢家的家教不止教了女儿,也教了媳妇。这指鹿为马移花接木公报私仇的事,还是得读过书的人来做才更明白。”姜琮月对身旁的谈书道,“只怕太师府上如今仍没见到谢小姐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