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锡声音很小,语气却温柔得像朵,半是阻拦半是安抚地顺着猫毛儿:“煤球,这么晚了还在等我吗?”
张尧牙根一酸,又想白他一眼,忍住了,扶着人往里面带。
反正门是他手里的钥匙开的,除非黎锡除了猫之外,还有个心大到后半夜也不关心黎锡死活的憨逼同居对象,二层想必都是他一个人的空间。
“卧室在哪儿?”
“欸!……张尧……你慢点儿……你吓到我的猫了!”黎锡手忙脚乱地拉上门,跟着张尧仓促地单脚蹦了几下,刚看到煤球因为忽然闯入的身边人炸起尾巴,便脚下一空被抱了起来。
黎锡担心掉下去,慌张地环住张尧的脖颈,抱着他的人面色冷清,大跨步地侧身进去他早上没关门的卧室,将黎锡侧放在了床边。
煤球捯着小短腿儿一路跟进来,尾巴炸得松鼠一样,瞪大的瞳孔闪烁着警惕,跳到床上躲到黎锡后面,从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呜”声,怂里带凶,凶中透萌。
黎锡背过手去压着煤球的后颈毛儿,不满地看向起身去开灯的张尧:“你干嘛突然抱我啊?”
张尧没心情解释细节,指了指他的外套示意他脱下来:“你蹦着进来不扰民吗?”
黎锡呲了呲牙齿,抬起胳膊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和大衣,又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这地方不是我一个人住的?”
张尧将他的衣服连同自己的外套扔到门口旁边的椅子上,点了点自己腰上闪亮亮的警徽。
黎锡无话可说,侧身弯腰揉了揉煤球软乎乎的毛发,让她不要害怕紧张。
虽然平时是个温柔可爱的姑娘喵,但要是真的被惹到了,凶起来还是会露出爪子和牙齿的。
张尧瞧着只等了黎锡半宿就被各种温柔对待的猫咪,别过头去,长出口气,眼不见为净,走回黎锡前面,半蹲下去帮对方脱鞋。
虽然黎锡说骨头没伤到,但奔跑中被砸中小腿也一定吃了不少的力,更何况他还因此跌倒了。
自己的车固然宽敞,对一米八三的大男人来说还是局促了些,没办法让伤处处在很舒服的位置。
黎锡本来看他动作想要拦他,但右小腿因为脚踝动作牵扯皮肉疼痛起来,便没了叫停对方的念头,老实地让张尧帮忙脱了鞋袜,扶着他的小腿,自己顺势转身靠坐在了床头。
脱了鞋袜张尧才发现,在崎岖不平的山地上摔倒果然还是扭到了脚踝,看着不怎么严重,但也有些肿起来了。
而黎锡一动,煤球也跟他一起动,伏着绵软的身子,小短腿儿一伸一伸地挪到了床头。
张尧瞄了眼似乎很怕他的小猫,拒绝接受自己被匍匐前进可爱到的事实,一脸高冷的问:“药箱在哪儿?”
黎锡倾身拉着自己的裤腿儿查看伤势,看他一眼,扬下巴道:“外面,在电视柜底下左边的抽屉吧。”
张尧便转身出去了卧室。
二层空间不算小,可能是怕猫咪无聊,张尧看到的几个门口都没关着。
隔壁是一间书房,走廊另一头原本应该也是卧室,被黎锡改成了类似客厅的地方。
不过说是客厅,除了电视柜和沙发,其余还有猫爬架之类的东西。
张尧迈过地上那只胶皮老鼠,从黎锡说的地方找到药箱,连忙提溜着回去了卧室。
黎锡把裤腿儿卷高了,自己正小心地按压膝部检查伤势,小腿外侧那片瘀伤颜色吓人,他跌倒时还擦破了膝盖,但当时衣服没掀起来这么高,张尧没看到。
张尧咬着下唇,将药箱放在床尾,托着黎锡的脚踝让他把腿抬起来一些,转身坐下,又把黎锡的小腿横到了自己腿上。
他一下子挨这么近,煤球被抚平的毛儿又炸起来,超凶地“哈”了一声。
张尧扫她一眼,也不怕她这么戒备,但他怕她扑过来撞到黎锡受伤的地方,于是毫不留情地用气声回了个“去”字。
黎锡本来还为他抱着自己小腿而不好意思,张尧这声“去”让他连忙护住煤球抱在怀里,哀怨道:“你干嘛凶她啊,她没见过你她害怕嘛,凶完我还凶我的猫,张尧你能不能善良一点儿?”没看到他一直在安抚煤球怕她抓伤他吗?
张尧正想开药箱拿药,闻言费解地反问起来:“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黎锡这会儿在家里环境安全了,睡了一路也没那么困了,有理有据地追起账来:“你才凶完我就不记得了,我担心你好心去找你帮你,你还吼我说我给你添乱呢。”
张尧眯起眼睛,脚后跟略抬一下动了动腿,连带着横在身前的那只小腿也晃了一下,黎锡被颠得有点儿小疼,张尧便据理驳回道:“黎老师,这伤难不成是我弄的?你是个法医好不好?你伤的不能动怎么去给我找证据啊?老实点儿,擦药。”
黎锡还要再说什么,张尧眼也不抬地在他开口之前道:“闭嘴。”
说完了,消毒的酒精棉便用一种与他声调相反的轻柔覆在了膝盖的擦伤上。
刺痛让黎锡一时噤声。
张尧消毒打圈的手法还是自己大学时教过他的,如今倒仍很熟练。
于是黎锡便放弃了自己上药的打算,小腿舒服地垫在张尧腿上,安静地呼噜着怀里的煤球。
煤球刚才紧张得不行,被黎锡抱在怀里,又看主人被陌生人揽着小腿儿也坦然淡定,这才有了些放松的样子。
张尧拿酒精消了两遍毒,又用碘伏擦了几遍,想从药箱里弄块儿纱布时听到黎锡问他:“尧队……你觉得,咱们追了很远的那个嫌疑人,他会是凶手吗?”
张尧叠着剪出的纱布,瞄他一眼道:“不然呢?”
黎锡皱起眉毛:“……那个男人逃跑的时候据我观察,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上下,体力不错,看身形体重大概也有80公斤左右,确实符合能搬动一具成年男尸的要求,但是……我总觉得,他被发现逃跑的时候,是不是……太逃命了一些?”
张尧往纱布上涂着药膏,不解地反问:“怕被抓到,逃命不对吗?”
黎锡想了想措辞:“我有个师兄,他的朋友是市局某部门很有名的心理侧写师。那具尸骨生花的男尸很具备仪式感,杀害他并作出这些仪式的人想必也有着某种心理障碍,他在抛尸这件事上做的那么谨慎,没有留下指纹,脚印或任何指向性的线索,理论上他应该是个非常冷静严谨的人,但晚上追捕的时候,我只从那个人身上看出了慌乱。”
张尧垂着视线,将抹了药的纱布覆在黎锡的膝盖上,撕胶带小心地贴上一边,抬头问:“这样行吗?”
黎锡点点头,张尧便又撕了两段胶带,固定在了纱布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