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赤忱。
黎锡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向后靠在转椅里,迟疑着又拽出了关某的尸检报告翻看。
翻着翻着,黎锡挑了下眉,起身去到门口,敲了敲门框吸引助手的注意力,问:“小周,我从关某手臂上找到的白色痕迹,好像还没听到鉴证那边的回复啊?”
小周忙乱地从桌上翻了几下,一边翻一边道:“哦哦,回复有的,但是没什么用我就没吵您,他们那边分析之后说是一种常见的胶,没有特殊成分,不能当做调查方向,所以就……”
黎锡微不可见地沉了沉眼色,走近小周的桌子前面,接过对方好不容易翻出的薄薄一张的报告平静道:“有没有用这种判断,要我看过之后才能给出结论。不过我才来不久,可能是工作磨合还不够熟悉吧,下次注意不要这样了。”
明明穿着白大褂的法医说话时声调温柔和蔼,还特意给了避免冲突的台阶。
可这台阶后面却仿佛暗藏了一把解剖的手术刀似的,看不见也摸不着,还隐隐透着瘆人的森凉。
小周后脖颈都是冷的,黎锡脸上还带着和蔼的笑容,接了报告便转回身,回去他自己的办公室了。
黎锡关了门,认真看了看报告纸上的成分表。
如小周所言,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乳胶,多用于建筑装潢。
他从关某身上找到的残余也非常非常少,一开始他以为会和尸体的囚禁地点有关系,但是第一具尸体身上却没有这种物质。
不过刘某抛尸的时间更早,很可能被清理掉了,或者过河埋土等行为也会破坏掉一些皮肤表面的证据。
又或者,这种乳胶是在别的情况下弄到尸体上的?
黎锡一时想象不出,但他记得前天自己回家休息之前,张尧确实为着尸体如何搬运到目标地点的事情问了他很多东西,诸如勒痕的方向,或者其他可能被提吊的瘀伤什么的。
只可惜尸体身上并没有能印证猜想的佐证。
黎锡屈指弹了一下手里的报告,回到桌前稍微收拾了一下,脱了白大褂,背着包重新离开了房间。
外面的小周抬眼看向他,他便顺嘴解释了句“我去查点儿东西”。
然后一个人坐电梯下楼,往外走了一段,又拦了一辆出租。
“长宁路,三文堂。哦,就是华东大商场对面。”
那天晚上案发现场外面聚集了很多记者,黎锡前两天都有些抗拒去那个地方。
毕竟说不定有的记者思路奇特,以为还能在那边查到什么消息。
但现在是白天,案子的新闻也已经随时间扩散出去,他们应该会意识到蹲在一个被曝光的地方是无用功了。
黎锡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他还是在下车之后戴了一顶棒球帽。
现场取证早都结束了,黄线倒还挨着巷口拉着。
古玩店没开门,估摸着是嫌死人晦气不准备干了。
黎锡绕过黄线,习惯性地戴上了医用手套,这才在发现尸体的周围翻查起来。
鉴证科干活还是非常细致的,目所能及没有任何地方有什么白胶残留。
黎锡仔细检查了一阵儿,腰因为总是往前伸着而有些发酸,他背过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腰窝,慢慢地走去后面废弃的公用厕所。
张尧的思路是对的,巷子前面那条大路上,即便能破坏摄像头不录到自己的身影,但商场前面彻夜亮灯,夜深也多得是车辆来往,不可能从那边运送尸体。
可是,后面这条窄路,最边上那个废弃的厕所旁边还有一块儿板子,板子和墙壁的距离很窄,他也只能侧身过去的那种。
这块儿铁板厚度大约两厘米。
高度和厕所一致,用途嘛……目测像是防偷窥狂的。
厕所因为案件需要,此刻都没有锁着,但是隔间不相通,每个里面都一样的脏乱积灰。
下面的排风口也很牢固,底下也没有其他空间可以滑动尸体。
尸体身上的那些花前后都有,为了尸体保持直立,凶手还用几块儿木板和钉子做了固定,最可能的运输方式,还是吊着用滑轮之类,或者在脚下踩上轮子推进来。
黎锡侧身从钢板和墙壁之间去到另外一边,左右看看,然后打量着袖口犹豫了几秒,摘下帽子塞进背包里扔到一旁,然后便退后一步,膝盖一弯,脚下一蹬,跳起扒住了两米高些的墙壁。
虽然巷道在隔板另一边的时候因为公厕的存在显得不怎么宽,但黎锡在这边宽敞的地方扒着墙壁,也没办法分出一只手够到另外一边。
黎锡虽然人瘦,力气却不小,抓稳了墙头便双臂用力,稍微往上撑了一些,又尽量拿鞋子顶住砖缝儿,保持住了平衡,这才扭头去看墙上这部分空间是不是有什么拖拽或者工具留下的痕迹。
但睁大眼睛寸寸扫看过去,却还是一无所获。
黎锡绷着力气,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砖缝和皮鞋的合作不算完美,在他准备挪一下被硌疼的手肘时忽然一滑,顿时就要跌坠下去。
他这样的个子直接蹦下去其实也没有多高的冲击,但人失去平衡的时候,大多会习惯性找个可以扶的地方作为缓冲,黎锡也下意识地伸手去扣住了近在眼前的那块儿铁板。
然后他就听见了诡异的,金属分离的声响。
眼前的一切因为大脑的空白变成了诡异的慢镜头。
黎锡左臂吃不住身体的重量从墙头滑下来,另一只手扣住的铁板也忽然移位。
好在道路很窄,从原处脱落下来的铁板不至于整个拍下来,反而因为黎锡一拽的惯性歪斜地卡在了胡同里面。
黎锡重心不稳,整个人撞到了对面的墙上,歪过来的铁板又撞了他一下,于是额角便在躲避时蹭到了粗糙的墙面。
“靠……”黎锡手臂挡着沉重的铁板,吓了一跳而重重地喘着粗气,又忍不住腹诽了一下这块儿糟糕的失修废铁。
缓了一会儿才觉得腿上有了力气,慢慢地退后几步到安全的地方。
额头火辣辣的疼着,黎锡拿手背干净的地方稍微碰了一下疼痛的边缘,果然见了血。
黎锡磨了磨牙齿,刺痛让他的心情迅速变差,心里念叨着张尧你死定了,这块儿能拆下来的破板子你都没发现,老子一个法医都比你能干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