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进站了,人们一涌而上,灵生哭哭哀哀看了又看这个空荡荡的车站,最后一个上了车。
所幸车票是装在裤兜里的,不然她一个小姑娘可就有家不能回,走投无路,喊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到了甘阳县城,灵生已经饿得胃部有些不适起来。本来可以马上坐大客车,四十分钟就到盆山了。忍饥挨饿四十分钟死不了人,还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她连回盆山的车费也拿不出来了。
一文不名的处境原来是这般绝望的。
甘阳县城里没有亲戚朋友可以供她借宿或者借点路费,灵生平时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哪里知道必要的人际关系,原来关键时候是可以救命的。
她谁也不认识,满大街都是陌生的面孔,总不能去乞讨吧。
不,乞讨的事死也不会做的。如果只有乞讨这一条活路,那么她宁愿找个僻静的角落,静静地死去。那句“士可杀不可辱”的千古名言在灵生心里留下了根深蒂固的信念。
这一天,灵生被迫成为一个小小流浪者。
灵生漫无目的地走在县城的街道上,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感,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她感到十分沮丧和悲伤,从她有记忆以来,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街坊邻里的热情包裹下,像温室里的花朵一般,不曾遭受过任何风雨摧折。
即使离开父母,住校读书,丰足的物质保障,也让她无忧无虑。她只需专注于学习,无需面对人世的阴暗和现实的残酷。
可是,她是怎么一下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的呢?简直是噩梦一场,太不真实了。短短半天时间,她好像经历了整个江湖。
越想越悲观,突然联想到自己的身世。
父母自那一次吵架不小心爆出她身世秘密后,再也没有提及此事,灵生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自己的身世传言。尽管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她的父母不像亲生父母。但是,对于身世这件事,一旦出现了蛛丝马迹的破绽,就会像个心魔一样魇住了她的心,挥之不去。
今天,就此时此刻,这个问题随着她的遭遇,再一次魇住了她。
因为自己现在像极了一个弃儿,她找不到亲人,找不到朋友,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助她的人。
她被抛弃在茫茫人海中,淹没在陌生的人流中。
是因为我真的是捡来的孩子吗?如果我真的不是爹妈的孩子,那么我原本就是个被抛弃的人。现在是因为没人要,所以才无家可归了吗?
尽管父母对她的宠爱是没得说,远远超出了对哥哥的爱。但是想起外婆,母亲每年都会带她和小勇哥去看外婆。外婆对她的态度不咸不淡,即使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也能明显感受得到来自外婆的疏离。
外婆对小勇哥的偏爱,就像爹和妈对她的偏爱一般。外婆总是溺爱地抚摸小勇哥的光脑袋,把他揽入怀中,给他留好吃的。
明明自己才是最小的一个,还是爹妈的宝贝疙瘩,但外婆最不亲近的就是她。
灵生曾经心里也有老多不服气,她也贪心地还想要外婆的偏爱。
在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外婆为什么偏爱的是小勇哥,而不是自己。可又好像不太明白。
唉,总之,人总是喜欢在最低落的时候去琢磨那些对自己不利的细节,拿来证明对自己不利的事实。
正当灵生心灰意冷地在大街上徘徊时,突然听到迎面有人招呼她的名字:
“北灵生,你从哪里来啊?”
人群里,有个男孩停留在她面前,亲切地问候他。
灵生有一瞬间都不敢相信这个男孩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她也想不起她何曾认识过他。不对,男孩这个称呼对他好像不太准确;可是男人?这个称呼似乎也有些不相当。
这个年轻又成熟的人!暂且还是称他男孩吧。
在确定了人家确实在跟她说话后,她像见了亲人般,心内燃起了希望。管他认得与不认得,碰上了熟人就等于有了求助的机会。还顾得什么体面,女孩子的矜持,淑女的傲娇,生机面前都可以放一边的。
好歹也要抓住这棵救命的稻草啊。于是她也来不及弄清楚对方何许人,姓谁名谁,直接委屈巴巴地一股脑儿道出自己眼前的窘境。
男孩听说灵生没钱坐车回家,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立马二话不说,热情的把她带到饭馆里,点了一桌子菜招待她。
灵生一边吃,一边向男孩讲述她的遭遇,男孩听得很认真。听完整个过程,他像个老江湖一样,断定她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盗窃团伙了。
“市里的河口车站经常有这样的团伙在那里活动,他们不仅要偷乘客的包裹,还摸乘客身上的钱财。晚上,他们还会闯进车站附近的客栈里去抢劫呢?那一带最混乱,最不安全。你一个小姑娘家,太危险了。”
男孩一边贴心的给灵生夹菜,一边讲述着河口车站那个传奇般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