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很快下了旨意,封皇长女为宁宜公主,赐婚工部尚书之子宋子胤。
宋家原也是寒门出身,由先帝提拔起来的,如今也能算个二流世家。
嫡公主下嫁寒门,着实是有些委屈了。
宁宜公主立即去了关雎宫。
“母后。”
刚开口,皇后就抬手打断,屏退了殿内所有人,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父皇现在要推行科举,分化世家权力。宋家比起那些世家大族虽差了些,但显然你父皇如今便是要提拔寒门,宋家未来可期。语墨,你是公主,目光要长远。”
顾家往上数三代也是寒门,如今和姜家差不多,满门儿郎死了一大半。
故而皇帝只有恩待,不曾忌惮。
萧语墨低着头,捏紧了帕子,说:“我知道的,可是…可是父皇之前不是说,要将我许配给国师…”
温之玄她见过。
神容清隽,眉目如画,好似九天之上降落凡尘的谪仙。
她是愿意的。
皇后微微皱眉,其间因由洪德帝同她说过。
温之玄和沈知娴早就私定终身。
虽然温之玄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也算情有可原,但她还是无法认可这等无媒苟合之举。
况且她和姜思弦有仇,不可能以平常心看待沈知娴。
如今这两人凑在一起,她心里也是很不痛快。
不过也庆幸,女儿逃过一劫。
“他有意中人。”
赐婚旨意已下,皇后决心要让女儿对那温之玄死心。
“你不要再惦记他了。”
萧语墨震惊,眼圈微微泛红。
皇后安慰道:“不必伤心,也不必觉得难堪,更不要觉得自己不如人,只是和他没有缘分罢了。就如同你喜欢珊瑚,而没有被你选择和喜欢的翡翠玛瑙也无罪。人也是一样的,无需因为没有被选择而生气,或者否定自己。你很好,就算没有公主的身份,在母亲心里,你也是最好的。”
萧语墨心里的不甘被这番话驱散大半。
她方才确实纠结,觉得自己哪里不好,温之玄凭什么看不上她?
可母后说得对,她凭什么要被人选择?
温之玄不喜欢她,那她也不要再喜欢他了。
温之玄得知此事,并不意外。
皇帝要推行科举,女儿也不过是用来联姻平衡的工具罢了。不过这段时间的失利也确实让他稍稍冷静了些,历史上科举制度的确立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九品中正制暂时还不能彻底废除。
于是他上书洪德帝,保留九品中正制,对寒门子弟实行科举考核制度,既能安抚世家,也能为朝廷选拔更多有才之士。
洪德帝考虑良久,允了。
这道旨意颁布以后,世家果然安静了许多。
毕竟他们也不能真的跟皇帝闹得不死不休,那样只会两败俱伤,不值得。
洪德帝要设科举,那就设。
官员升迁,里头学问可大着呢,反正不可能是皇帝的一言堂。
洪德十一年,科举正式设立。
分乡试、会试、殿试。
乡试在州郡设考场,考经义、史书、诗赋。评定成绩后,便可参加会试,最后才是殿试。
凡有学之士,不拘身份,品行端正,无犯罪行为或恶劣事迹者,皆可参加科考。
如今已近十月,第一次科考便定在明年二月。
此令一出,天下学子沸腾。
温之玄因此名声大噪。
秋天过去便迎来寒冬,天气越来越冷。
姜书渺八个月了,已经能歪歪扭扭的自己走路,正在学说话,吐字还不大清晰。
“窝要次走之(我要吃肘子)。”
“大几次(大鸡翅)。”
“嘎嘎(糕糕)。”
反正她什么都吃,几乎不挑食。
萧意棠还发现,女儿胃口特别大,之前还担心她吃多了积食,可有一次半夜给饿醒了,吵着要大猪蹄。
她现在已经长了六颗小乳牙,学会了自己用勺子,于是拒绝被投喂。
可能小神仙就是比普通婴孩儿发育快吧,萧意棠观察了几次,发现她吃饭挺正常,也没被噎住,慢慢的也就放心了。
想着女儿之前闹着要去上太学,萧意棠便开始教她认字。
姜书渺张口就开始背三字经。
“银自粗,信本三。信相几,喜相远。狗不叫,信乃千。叫自到,跪一专……”
萧意棠笑得前仰后合。
姜以宁却满眼崇拜。
妹妹好厉害。
虽然很多字发音不准,听起来有些滑稽,但显然她是会的。
姜书渺不懂娘为什么要笑。
她背得不好吗?
这时竹风进来,低声道:“殿下,安国公府那边传来消息,沈姑娘发动了。”
萧意棠笑容消失。
算算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
沈知娴这一胎生得不大顺利,从早上开始疼,直到暮色已尽,孩子才出来。
婴儿啼哭声起,老太君转动佛珠的手停下。
不多时,接生嬷嬷抱着孩子出来,“老太君,是个男孩儿,很健康。”
老太君接过来看了看。
大部分刚出生的婴儿都差不多,黑黢黢,皱巴巴,看不出像谁。
这孩子也一样。
老太君眼里有喜爱,也有无奈和怜悯。
沈知娴生完孩子后便力竭睡了过去,半夜才醒来。
借着灯火,她看见坐在榻上的老太君。
“叔祖母。”
老太君抬眼看向她,并未说话。
沈知娴没看见自己的孩子,忙问:“我的孩子呢?”
老太君平静道:“被国师带走了。”
“什么?”
沈知娴惊得要坐起来,但一动就觉得疼,又跌了回去,脸色苍白,额头上又浸出了冷汗。
老太君叹息,起身走过去,语气缓和了些,给她掖了掖被角。
“给你接生的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嘴很严,不会说出去的。可孩子不能留在你身边,否则被人知道,你这辈子就完了。”
沈知娴流下泪来,“至少…至少让我看一眼,我那么辛苦才生下他,让我看一眼再送走不行吗?”
“见了,就舍不得了。”
老太君自己也是母亲,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却还是理智道:“他是孩子的父亲,会将孩子安顿好的,等过两年,自会与你相认。”
沈知娴望着帐顶,许久后才轻声问,“孩子取名了吗?”
老太君摇头。
“不知道。”
沈知娴睁着眼,眼角泪水还未干涸,只觉得满心凄楚,颤声道:“他有看过我吗?”
“看过。”
老太君说:“他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不好打扰。让你安心休养,等他安顿好孩子,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