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芷晴怀孕不到三月,还未显怀。
她见到姜书渺,也知道对方的本事,便笑着问:“郡主可能看出我腹中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姜书渺一眼看穿,“是个妹妹。”
萧意棠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不是妹妹,是表侄女儿。”
姜书渺懵了一瞬,反应过来,顾芷晴腹中的孩子矮了她一辈。
“啊对,是表侄女儿。”
她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可爱。
顾芷晴也笑起来。
她倒不特别在意男女,毕竟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陆宴知不是个沾花惹草的,两人感情也还不错。再加上头上长嫂已生了长孙,她没有什么压力。
萧意棠更高兴。
“当真是个女孩儿?”
姜书渺肯定的点头。
“是的。”
萧意棠眼神发光,笑得合不拢嘴,“好,太好了。我生了三个臭小子,天天操不完的心。如今终于要抱上孙女了,芷晴,你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转头对儿子叮嘱道:“芷晴怀孕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她,别整天在外跑,那些不轻不重的应酬能免则免,多陪陪你媳妇。要是让她们母女受了委屈,我唯你是问。”
陆宴和自然连连应是。
顾芷晴心中熨帖。
她生母去得早,嫡母虽然对她也不算差,但为人太过严肃,让她难以亲近。
婆母身份尊贵,却没什么架子,性子更是豁达洒脱,从不给她立什么规矩,倒是让她觉得十分亲切。
姜书渺到哪儿都不忘吃。
她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命簿上惨死的那些人,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各自有了他们新的人生轨迹。
很好。
回去的时候,萧意棠注意到女儿格外开心,不由问道:“陆家的点心格外好吃吗?怎的这般兴奋?”
姜书渺嘿嘿笑,没解释。
萧意棠根据她的心声,大概也能猜到几分,却并没有戳破。
五月底,姜知许回来了。
洪德帝之前几番动作过于激进,这次到底还是给世家留了些颜面,只抓了几个为首的处置了。
毕竟世家根深蒂固,如果一家一家的杀干净,朝中就真的没人了。
不过这颗甜枣也不是白给的。
转头他就直接废了九品中正制,此后科举成为唯一选拔人才的渠道。
这次朝中反对的声音小了许多。
主要是这几年世家蹦跶得太厉害,尽是些蛀虫为祸,百姓怨声载道。
搞事的,都没落得好下场。
大部分人便歇了心思。
科举选才也没什么不好。
世家大族总归底蕴深厚,他们握着最好的资源,享受着最好的教育,结交的都是达官显贵,还比不过一群寒门庶人么?
如此,科举制和均田令都得以顺利推行。
洪德帝心情大好,对温之玄大加褒奖,还特意给沈清禾加封了三品诰命。
可惜沈清禾没命享了。
她这一胎原本怀得挺顺利,前面六个月,都没太大反应,睡眠足,胃口好,气色也很不错。
可第七个月开始,她突然开始孕吐。
这很反常。
大夫诊脉过后,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她开始失眠,多梦,食不下咽,整个人明显的消瘦下去。
温之玄没办法,又去求了姜书渺。
姜书渺还是那句话,“孩子在吞噬她的生命,药石无用。”
温之玄沉默半晌,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姜书渺奇异的瞥他一眼,“我说你这个人,该心慈手软的时候比谁都狠,该果断的时候又犹豫不决。是不是当初我把你给吓傻了,脑子也不正常起来?”
温之玄:“…”
他深吸一口气,面露苦意。
“陈年旧事,郡主若是真心计较,即便留我性命,也断不会给我好脸色。既如此,何苦再提?非我妇人之仁,只是当初我困顿之时犯下大错,她总归是受我连累才至此。若有报应,也不该这么早。”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轻,“她才十九岁。”
十九岁,在他的那个世界,不过才大一。
姜书渺撇嘴。
当年若他阴谋得逞,姜家满门死光光,自己还是个襁褓婴儿,被人摔死。
谁又怜悯分毫?
到底命运的轨迹已经改变,温之玄现在也算是痛改前非,不再作乱。
不提便不提吧。
“她是受你连累,却也是自作自受。”
沈清禾的悲惨在于她的父母,她却要用别人的鲜血来填。
便是现在,她心头的恶念也未曾彻底消散。
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大概真的一生也无法弥补。
“你若是真的觉得愧对她,最后这两个月就对她好点,让她少些遗憾,走得安心点。”
沈清禾一生困于‘情’字。
亲情和爱情,似乎都没能得到。
温之玄明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却吝啬给予。
这对夫妻,可真是别扭。
温之玄沉默得更久,似是认命,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孩子会平安生下来吗?”
“不一定。”
姜书渺微微皱眉,语气难得有些不确定。
温之玄一愣。
“什么意思?”
沈清禾不要命也要留下这个孩子,如果孩子也保不住,那她的牺牲还有意义吗?
姜书渺挠挠头,有点纠结。
“就是…我之前问过酆都,感觉他讳莫如深的,说强求来的终究留不住,天命若可逆,人早就凌驾于神了。神神叨叨的,到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本也不是特别关心,便懒得插手地府的事。
温之玄没再多问,起身走了。
科举制度的确立,让他在寒门学子中名声大噪,这几年又颇得洪德帝重用,而今门生颇多。
现在早已不是世家口中那个没有半点背景的黄毛小子了。
原本他是很忙的,最近却拒了许多应酬,除了上朝,基本都在家陪沈清禾。
沈清禾被腹中孩子折磨得心中戾气散了很多。
曾经让她万分嫉妒的人,在千里之外,她也根本无力报仇。
或者,她们本没仇。
她每天做梦,梦里黑漆漆的,幽蓝色的河流照不见人影。
岸边是一片火红的花海。
她被那红色吸引,想要上前,眼前的场景却倏忽消失。不知谁说了句,“你该走了。”
然后她便从梦中惊醒。
那是谁?
梦中的场景又是在哪里?
脑中思绪纷杂一片,却不知该与何人说。
怀孕第八个月,她更瘦了,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就这个精神状态,到了生产的时候,怕是根本没有力气。
温之玄瞧着,心头也不免沉重。
虽然他们的开始并不纯粹,可到底一夜夫妻百日恩。
温之玄也没那么狠心。
温易成都不上学了,天天陪着母亲。
小小的人儿特别懂事,眼里总是闪过凄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