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书渺撇嘴,“我现在是还没完全恢复,但也不至于惧怕天帝。”
酆都笑了笑,“可他们不知道啊,没有人知道。”
姜书渺立即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所以打散白竹神魂的那人,其实是想帮我?”
怕她还在弱小之时对上天帝,怕她无力抵抗。
酆都默然。
姜书渺对上他目光,心里莫名突了一下。
“你想到了谁?”
酆都确实心有猜想,差点脱口而出,到底还是忍住了。
“没有,此事我也没有头绪。”他语气和缓,安慰道:“而且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兴许对方就是要挑起神族和仙界的矛盾。”
姜书渺茫然的看着他,“是吗?”
酆都垂下眼睫,片刻后才又道:“神族早有独大之心,也对仙界当年旁观之举耿耿于怀。可万一,并非只有神族心有芥蒂呢?”
魔尊可是仙界之祖。
姜书渺低头沉思。
神族若想统一六界,魔族必不会坐以待毙。先挑起神、仙两族的矛盾,等到神族派兵之时,再重拳出击。
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所以拦截白竹的,八成是魔族之人。
但也同时证明,背后那人知道她的身份。
酆都刚才隐晦暗示的那个人,她其实已经猜到了。
酆都见她神色有异,这般复杂的情绪出现在一个五岁孩童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
他心中微叹。
有些事,有些人,迟早是要面对的。
“你也别多想。无论如何,神族暂时应该是不会对仙界发兵的,天帝迟早会怀疑魔族从中作梗。比起仙界,他更忌惮魔族。”
他虽然觉得神族虚伪,也支持姜书渺打上去,但也不能莽撞行事。
姜书渺最在意人类。
神仙打架,遭殃的还是凡人。
这必然不是她想看到的。
等她实力再强大一些,能够在护住人间的基础上,再清算旧账,方得万全。
姜书渺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敷衍的嗯了声。
酆都没再说什么,回去了。
姜书渺呆坐许久,目光转向窗外,月色清辉,万籁寂静。
若是十五月圆之夜,必定有许多仙门弟子借月之精华修行。
只是无论苦修多久,却也再也无法触及登天梯。
神族!
真是可恨至极。
同一时刻,温之玄已经到了幽州。
沈既明对他辞官之举很是不赞同,“陛下信重你,你在朝中根基已稳,世家暂时也动不得你,何须这么早急流勇退?你这一退,昔日种种便付诸东流。”
温之玄知道他其实想说的是,自己这一退,沈叙白就失去了攀云梯,将来入仕怕是会走许多弯路。
“陛下已经废除九品中正制,改科举为取士唯一途径,我心愿已了,也该去寻我自己的道了。”
沈既明皱眉,这才想起,他是修道之人。
“你当真决定了?”
温之玄嗯了声,他眼神温和下来,“去年朝中发生的许多事,岳父大人应该已经听说了,我有我的归处。在那之前,我得安顿好易成。”
沈既明不懂修道人的脑回路,他一个凡夫俗子,心中所想只有荣华名利,依旧盘算着要如何在这修罗场中杀出一条血路。
好不容易世家退让了,过个三五载,他在幽州做出了政绩,温之玄这个寒门代表替他上表说几句话,他便能再次回京。
沈家家主之位,本就该是他的。
谁知从前野心勃勃的温之玄突然转了性,竟抛下了一切,说走就走。
也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沈既明写信让他送儿子过来,也是想当面劝劝他,温之玄的态度却叫他心中没底。
“易成还小,尚不知事,你怎知,你给他选的路就是对的?”
温之玄自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并不意外。
“我不知道是否正确,但我希望他能走得更长更远。正如天下父母爱子之心,都是一样的。”
沈既明皱眉,正欲再说什么,却听温之玄话音一转,“岳父大人当初将叙白留在京城,不也是为他的将来筹划吗?易成本不该存世,却活了下来,我已没有时间为他筹谋康庄大道,也无法带他离开,只能为他选择最合适的道。”
他顿了顿,低声道:“这也是清禾的心愿。”
沈既明冷不防被这话给堵了个结结实实。
温之玄抬头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下略带几分尖锐锋芒,“倒是忘了,清禾离世时,岳父大人已远在幽州,自是不知她临终遗言。”
沈既明被他不轻不重的冷嘲质问扎了个透心凉,面色也微微一冷。
“她从来主意大,当初花了那般多的心思嫁给你,自是生死不肯离。有什么遗言,想来也是留给你的。我们做父母的,自小没陪在她身边,她怎能心中无怨?人之常情,追究无意。”
沈清禾一生求不得的亲情,在沈既明口中只余‘人之常情,追究无意’八个字。
难怪她临终之时对人间毫无留恋。
至亲的父母和挚爱的丈夫都辜负了她,唯一爱她的儿子,是她用魂飞魄散为代价换来的。
不知道她是否曾觉得这一生不值得?
温之玄心下黯然,只觉五味杂陈。
“岳父大人说得是,她生前满心怨恨不甘,我们都叫她失望伤心,所以她临终前谁也不念,执念和遗憾通通都放下了。活着的人,的确不必挂念介怀。”
沈既明颇有些惊奇。
从前他便看出温之玄对女儿没多少情谊,现在人死了,反倒是几多惆怅。
可能是修道把脑子修坏了。
又或者人性通病,永远都只会追忆失去的和得不到的。
总结就两个字。
犯贱。
温之玄却又道:“可见人之所求,有时不过自寻烦劳,有些东西,失去了未必不是好事。”
他在点沈既明。
家主之位,他曾得到过,却又没守住。
或许本就不属于他。
沈既明脸色微沉,“这话你留着同易成说吧,我一个凡夫俗子,不懂你所谓的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沈既明不肯认命,温之玄也懒得再废话惹人嫌。
只休息了一晚,便带着儿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