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术小心翼翼地借着月色,轻手轻脚朝医馆走去。忽然间,她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心头猛地一紧,急忙闪身躲入身旁的小巷之中。直至那阵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方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迈步向前。
就在她快要走到医馆后院的后门处时,她停住脚步,眼神快速扫过四周后,确定周围没人,便来到拴马桩旁蹲下身子,伸手在旁边的石块下摸索着什么东西。很快,她摸到了一把钥匙,并将其拿出来握在手中,然后站起身来准备用这串钥匙打开医馆的后门。
可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却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苍术心中一紧,连忙转过头去查看情况,却只见一个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逼近!
苍术根本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迈开双腿想要逃跑。但那个黑影的速度实在太快,眨眼间就追到了她的身后。紧接着,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给牢牢勾住,同时,一把冰冷而锋利的尖刀也抵住了她的喉咙处。刀刃的寒意透过皮肤传递过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佛手柑香味。苍术的心跳陡然加速,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瞪大眼睛,努力想看清楚眼前这个挟持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挟持住她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他低着头紧贴在苍术的耳边,呼吸有些急促且不太稳定地说道:“回去,把门打开!”他的声音略带一丝沙哑,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苍术脚步匆匆地朝着医馆后院走去,脑海里如闪电般迅速思索着应对之策。从那个男人说话时微弱的气息以及刚才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判断,他显然受了伤。如果现在大喊求救,势必会引来巡逻的士兵,但这样一来,自己触犯宵禁、私自潜入保宁坊之事便会败露无疑;倘若运气不佳被投入大牢,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观察这个男人的举止,他似乎正在躲避某些人。假如他正遭受追杀,而自己在此处拖延时间,极有可能被追兵发现,届时恐怕连自己也要给他陪葬。
深思熟虑后,苍术认为最稳妥的方法便是先稳住他,将其带回医馆。毕竟马叔武艺高强,加上自己也略通拳脚,两人齐心协力对抗一名负伤之人,说不定尚有胜算。主意已定,苍术决定先带男子回医馆,再视情况随机应变。
苍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迅速地打开了医馆后院的院门。当两人进入院子后,她立刻将门锁上,仿佛这样就能把外面的危险和不安都挡在门外。
由于当初选址时首要考虑的就是保密性,所以这座两进式庭院的围墙建造得非常高,犹如一道坚固的屏障,将院内与院外彻底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也许是感受到了周围环境带来的安全感,原本紧紧勾住苍术脖颈、用刀子抵住她咽喉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刀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身后的男子也毫无征兆地整个人扑倒在她身上,失去了意识。
趁着月色,苍术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终于看清楚了此刻正趴在自己肩头的男人。只见他脸上戴着一副面具,身着一袭黑色玄色衣袍,这不正是今晚她在曲流觞见到的那个神秘男人吗?
苍术感觉此人此时伤势不轻,她不敢有丝毫耽搁,她迅速抬起男人搭在自己肩上的那条手臂,同时用另一只手搂住男人的腰部,艰难地支撑起他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朝着医馆第二进院落里的那排房屋走去。
他们的动静弄醒了已经睡下的马叔和杜若,马叔披着外衣举着一支蜡烛前来查看,只见是苍术吃力地扶着一个受伤的男人,他立即放下蜡烛上前来帮忙,两人合力将男人放在了客房里的床铺上。
杜若也打着一盏小灯笼闻声而来,见马叔正在用手比划,询问苍术床上的男人是何人。
马叔五十来岁,身着朴素的衣衫,却掩盖不住他那矍铄的精神和内敛的气质。他的面容饱经风霜,眼角的皱纹如同岁月的印记,刻画出他丰富的人生阅历。他的头发略显灰白,随意地扎起,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因为常年做喂马、劈柴、切割草药等活计,双手粗糙,掩盖了他练刀磨出的老茧。
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尽管年岁已高,但他的身体依然健壮,肌肉线条在破旧的衣物下若隐若现,显示出他的矫健和力量。此时他一眼看出了此人身份的不同寻常,眉头紧锁,正等着苍术的回答。
杜若也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她轻轻出声问道:“阿苍?你不是下午就已经回公主府去了吗?出了什么事?”
杜若的容貌并不出众,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她的面庞圆润,肤色略显苍白,淡淡的眉毛下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宛如清晨的湖水,透着宁静和坚定。她的头发乌黑顺滑,简单地束成一个马尾,几缕发丝散落下来,更增添了几分灵动。她的衣着朴素,却干净整洁,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仅一眼就觉得她是一个值得信赖、让人感到踏实的少女。
寒冷的冬日清晨,街道上空无一人,苍术早早地乔装打扮成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样子,悄悄来到医馆探望马叔和杜若。
对于苍术来说,如果达如和达亚尔兄妹俩是她与生俱来的血亲,那么马叔和杜若则是她亲自挑选的家人——毕竟,他们都是被苍术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啊!苍术曾经拯救过无数贫病交加、生命垂危的可怜人,但只有这两个人留在了她的身边。
马叔是个哑巴,他那与寻常聋哑人不同的繁复难懂的手语让苍术犹如雾里看花,所以她对马叔的经历一知半解,因为他养马、骑马、驾马车都是一把好手,苍术就叫他“马叔”了;而杜若更是命运多舛,自从被苍术救下之后就失去了记忆,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记得了,还是苍术好心为她取名为“杜若”的。所以这二人究竟经历过怎样的坎坷波折才会流落至异国他乡的草原之上的,那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晓答案。总之,最后他们都变成了形单影只、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
苍术救下他们时,自己也是独自一人生活着:母亲早已离世,师父也不知所踪……于是,心地善良的苍术收留了他们,从此大家相依为命。没想到,后来他们照顾自己更多。
马叔是先被苍术救回家的,经过精心治疗终于痊愈康复。原本苍术打算放他离开,毕竟对方身为男子,与自己一同生活多有不便。然而,马叔并未选择离去,因为在他眼中,苍术同样是个孤独无依的年轻人。从此之后,马叔主动承担起所有繁重琐碎的工作,照料马匹、砍柴生火、看守门户等等。不仅如此,在某次草原暴乱时,马叔更是奋不顾身地保护了苍术,反而还救了她一命。
自那时起,苍术意外察觉到马叔身怀绝技,拥有非凡的武艺。于是,她默默允许马叔继续留在身边,并且在其执意要求下,开始向他学习武术以自卫防身。
而杜若则是由苍术和马叔共同拯救回来的。当时,她头部遭受重创,苏醒过来后对过去发生的一切茫然无知。尽管如此,杜若的言谈举止优雅大方,无论是处理家务还是操持针线活计,都显得游刃有余。这些恰恰是苍术所欠缺的技能。考虑到一个失去记忆的女子独自流浪在外将面临更多艰辛,苍术心生怜悯,决定收留她。自此以后,三人便一直相依相伴,共同生活。
后来苍术没有将自己的事情对他们隐瞒,他们都知道了苍术的女儿身,也知道她一心想来晔城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这次来晔城,因为觉得前路未知,或许会遇到很多凶险,苍术本没打算带上他们。但当马叔和杜若得知她的想法后,强烈要求要跟苍术一起过来,说他们或许能帮助到她,一家人就是要生死相依。后来苍术拗不过他们,就安排他们提前过来了。
此时面对两人关切的眼神,苍术无奈地对他们说:“出了一些小状况,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受了伤,不能见死不救!”
话一出口,她便不再理会那两人作何反应,径直来到男人身边坐下,快速解开男人上衣查看伤势。须臾之间,只见男人左侧胸口位置有一个血窟窿,是箭伤,离心脏只差毫厘,如果再偏离一点后果不堪设想。很显然,这支箭矢乃是男子自行用力拔出,周围皮肤被撕裂开来,鲜血如泉涌般不断渗出,状况危急万分。不仅如此,更为棘手的是,伤口呈现出乌黑色泽,显然这箭矢之上涂有剧毒!
苍术见此情形,脸色骤变,再瞧那男人面色惨白如纸,呼吸亦逐渐变得微弱起来,遂急忙伸手翻开其眼皮观察瞳孔情况。紧接着,她满脸焦灼地扭头冲马叔喊道:“马叔,速去烧一锅热水,并熬煮一副固魂汤,动作一定要快啊!”闻听此言,马叔不敢有丝毫耽搁,旋即转身匆匆离去。
苍术转头望向杜若,心急火燎地道:“快些去将我的银针、刀具以及缝线取来,还要一壶高度烈酒!”未及她把话说完,杜若已心领神会,飞一般冲向前院去筹备所需物品。
共同生活的这些年里,他们不仅相互扶持,更是从彼此身上学到了许多宝贵的知识技能。其中最有用的便是,马叔和杜若也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药理学知识,能够识别各种草药,并懂得如何应对治疗一些常见疾病。对于苍术所摸索出来的那些独特配方,两人亦是了然于胸,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此刻,苍术全神贯注地手持剪刀,动作轻柔而谨慎,缓缓剪开紧紧粘在男子伤口处的中衣。当她看清那狰狞可怖的伤势时,心中不禁一紧,但随即又松了口气——她终于明白了男子为何要如此决绝地下手自己拔箭。
原来,他已经察觉到箭头涂抹了剧毒,如果任其残留在体内,毒性必将愈发肆虐,最终危及生命。好在男子足够果断坚毅,这才给了苍术挽救他性命的契机,同时也为自己争取到了生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