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裴灼兮思索过来,绛聿骁突然回来,他将盒子放在桌上,话语峰回路转。
“不过,鳞离碧虚不可活,我无法强迫自己不爱你,至少在期限到来之前,可不可以不要远离我?”
绛聿骁话中尽是卑意,与裴灼兮初见他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可谓天差地别。
裴灼兮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握住绛聿骁的手,在其手背轻轻落下一吻,眸光流转暧昧。
想来看得见结局的恋爱挺适合目前的裴灼兮,以至于她没有拒绝的想法。
看来,绝情药剂要停一段时间了。
不过为了防止自己恋爱脑过头,她打算一有享乐囚笼的想法,就打一针超大剂量的,直接给她干清醒去。
用系统小说里的话来说,好感度快百分百时,直接上绝情道具,然后就好感归零了。
绛聿骁被挑起了情,视线紧盯着刚刚吻上他手背的唇瓣,恨不得当即贴上去。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两人大致隔了一指后,裴灼兮双指指尖指着绛聿骁的额头将其推远,勾唇一笑:“我饿了。”
绛聿骁转而一愣,下意识问她:“那我现在去做?”
裴灼兮难得亲昵的攀上他的脖子,在他脸颊落下一吻:“真乖。”
第一次见裴灼兮对自己放软了态度的绛聿骁有些飘飘然,有些踉跄的起身便往厨房走去。
只是走到门口时,他略带不舍的回头看向裴灼兮,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去了。
“我很快就回来。”
裴灼兮看着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忍不住发笑。
若没有许初浩,她或许还真如往常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般,爱上男主并与他一生一世不分离。
可惜了,缘之一字,不可避。
没有许初浩,还会有其他人。
无论良缘还是孽缘,自有它该存在的道理。
笑着笑着,裴灼兮就收敛笑意来,面容清冷的看着周围这方天地,突然回忆起原身的一生。
原身的经历与她相似,同样先而囚,再自由,后成笼雀。
原身生母离去之时,原身仅三岁,本该享乐的年纪,却因生母离去而就此坠入深渊。
裴华宽抬妾为妻,听从妇人嫌恶之见,将原身关在府中一处偏僻的仅仅只能容纳一张床及一张桌子的房间里。
可笑的事,府中柴房都比这房间大不少。
幸而陌璐挂念,原身并没有住多久,便在某一日搬回自己与生母的房间,他人还要原身声称过得很好。
只是陌璐一旦离府,原本还和蔼可亲的众人顿时满脸嫌恶的远离她,一口一个野种,言语粗鄙,令人难堪。
原身也曾想过与陌璐一起离去,只是其人心虚,生怕原身多说,愣是不让原身与陌璐独处,以至于原身根本无法跟陌璐说出实情。
年复一年,陌璐来时,一家子和和睦睦,陌璐离去,欺辱挤压到连下人都要来掺上一脚,就这样从三岁被欺压到了九岁。
原身十岁那年,被陌璐以想念为由接入宫中,原身便趁着眼线不注意,向侍卫们请教了一番。
月后归,原身学会了反击。
下人辱她,她便上手惩戒。
继母欺她,她便将其激怒令其对她殴打,而后寻机告诉陌璐这个大靠山。
而裴华宽也是和继母一样的下场。
原身原本对裴尚敏这个小一岁的继妹,其实也不怎么讨厌,裴尚敏对她的所作所为皆是小打小闹,可自从遇见绛斯颢后,裴尚敏变了。
她要她死。
皇帝赐婚,指裴家长女,予太子妃之位。
世人皆知,原身才是嫡长女。
任裴尚敏如何想法子,都无解。
而只有原身死了,太子妃之位才会是她裴尚敏的。
原身对她的反击,是刻意透露自己喜欢绛斯颢,而后忍着厌恶一遍又一遍的讨好绛斯颢,直到看到裴尚敏恼羞成怒才肯罢休。
将他人都一一反击后,原身喜提小黑屋。
陌璐想见原身,若只是差人传信,便会以身体不适为由谢绝,除非陌璐亲自来找她,否则她根本不能走出房间,门窗紧闭得连只虫子爬进来都费劲。
她彻底被折断了翅膀,从此她见过的天光,只是屋檐缝隙那似乎施舍给她的一丝光亮。
可是黑夜来临,周遭如被蒙着眼睛看不清。
原身置身黑暗之中,一丝动静都能让她惊到,她蜷缩在角落,企图有人破门而入将她拯救,于是乎,彻夜未眠。
旭日东升,天渐亮,她不再奢望什么。
除得允面见陌璐之外,她在小黑屋里间断性的待了整整一年。
某一日午时,她趁机将前来送餐的丫鬟敲晕,凭着往日的记忆逃离裴府。
皇都是待不了的,所以她凭着皇后的凭证,来到了城外。
过了城门关卡,原身漫无目的的朝山上走去,入目翠绿令她喜不胜收,瞧见树上挂着果实,她便想好奇的摘下一颗尝尝。
只是她不曾爬过树,任她再如何努力,始终迈不出第一步,只得站在树下,呆呆的望着树上那看似摇摇欲坠的果子。
待她‘望梅止渴’够了,她便继续走着,欣赏沿途的风景。
除了皇宫,她没有出过府,自然的一切她都心生向往。
见识过世界的瑰丽,她又如何能回到裴府那方天地坐井观天?
绿油油的自然,肆意飞翔的鸟儿,奔腾不息的河水,争艳夺目的鲜花,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哪一样不比只能待在一处阴暗地界强?
原身此刻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只是忽然的便乐极生悲了,原身好巧不巧的掉进了猎户设下的陷阱里。
脚崴到的原身忍痛撑着坑壁站起身,抬头看去,只能看到洞口大小的蓝天。
她情急呼喊,却没能得到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她嗓子都喊哑了。
就在她快放弃呼喊,认命的坐在地上休息时,洞口出现了一个少年。
少年看上去是与她相仿的同龄人,那人将绳子固定在一棵树上,而后放下绳子,对原身喊道:“你抓着绳子,千万别松手,我拉你上来!”
原身犹豫片刻,将绳子放在掌心绕圈,而后默默看向少年。
少年见她抓稳了绳子,便慢慢将其拉上来。
终于回到了地面的原身吓得嚎啕大哭。
少年蹲在她旁边轻轻安抚她,见她还在哭,便想着法子逗她。
原身见他这么卖力的逗自己开心,顿时就笑了。
见她笑了,少年看向四周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若不是我爹喊我上山查看陷阱,你恐怕要在这里过夜了!你知道吗,夜晚会有很多猛兽出没哦!要是你运气不好碰上一只,你就见不了明日的旭阳了。”
原身吓得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少年叹了口气,用树枝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朝她自我介绍:“我叫萧杳,你叫什么?”
原身也拿起一根枝条写下自己的名字,怯生生的回道:“我叫……灼兮。”
萧杳嘴上念叨了一遍,反问道:“你没有姓吗?”
原身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萧杳疑惑极了。
“我娘说,我姓裴,但也不姓裴。”
萧杳更加疑惑了,虽然他经常读些圣贤书,但圣贤书不教这些。
他嘴上嘟囔着:“听起来好复杂,算了算了……”
他突然看向原身,眼睛明亮有神:“我可以叫你小兮吗?你可以叫我杳哥哥。”
原身微微点头,唤了他一声杳哥哥。
萧杳笑得牙齿似乎都收不回去了。
原身瞧他这傻样,没忍住也轻笑了一下。
待萧杳不再笑时,他起身看向陷阱里头,只见到空无一物,不免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啊……”
叹气之后,他便将陷阱重新盖好,来到原身身边:“我要回家了,有人在等你吗?我送你过去吧?”
原身不语,低着头,用枝条随意的比划着。
萧杳见她脸色不对,挠了挠后脑勺想了一下,突然拍手叫好:“小兮要跟杳哥哥回家吗?我爹做饭可香了!你要不要尝尝?”
原身一听,立即答应,生怕萧杳反悔。
萧杳朝她伸出手,想将原身拉起来。
原身将手放上去,有些艰难的站起身。
萧杳这才注意到了她的情况。
他想帮她看看,但天色渐晚,折腾一番便要夜幕了,他索性蹲下,温柔的朝原身说道:“杳哥哥背你好吗?”
原身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贴上萧杳的背。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背,突然的脚不沾地令她有些紧张,被萧杳突然往上一颠时,她吓得直接搂紧萧杳。
待自己适应后,她便趴在萧杳的背上,无神望着下山的路。
她想,只要不是回裴府,去哪都可以,哪怕眼前人是人牙子,她都认了。
路上,萧杳怕原身无聊,便自顾自的给她讲城中风靡的话本子。
原身听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便因其夸张而搞笑的片段逗笑了。
而后两人就这样闲聊了一路。
萧杳的家是在原身来时路的反方向那边,几乎远离了皇都,但原身觉得周围的一切并不比皇都的差。
回到家后,饭菜香扑鼻而来,萧杳笑嘻嘻的说:“我没说错吧?我爹做饭可香了!”
原身应了声,附和道:“可香了。”
打开门,萧父的声音传入耳中,视线看向声源处:“臭小子怎么去那么久?”
哪知这么一望,却瞥见自家儿子背上背着一个女孩?!
萧父盛饭的手一顿,问萧杳怎么回事。
萧杳将原身放在椅子上,面对萧父时有些拘谨:“小兮掉陷阱里崴脚了,所以我想着天快黑了,便带她回家了。”
萧父见到原身这样可爱的小女孩,自然是喜欢的,但他不认可儿子的行为:“臭小子,你将她背回家,她家人不担心吗?万一她家人找不到她该多伤心啊?”
萧父话说在理,萧杳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起,只得低着头,一副受教的姿态。
原身出声替他解围:“我是逃出来的!”
闻言,父子俩惊讶的看向原身:“为何?”
原身叹了口气,得见新场景,心中不由得想吟诗一番:“家中亲友望我夭,得内室只一榻案。永夜凄凉,窗外欢乐窗内寒。偶得机遇把家离,享得自然一天地。临夜暖意,来时无依来时温。”
家中亲友望我夭,得内室只一榻案。
意为:家里人都希望我死去,我的房间只能装下一张床及一张桌子。
……
临夜暖意,来时无依来时温。
意为:临近夜幕,我见到了除皇后外温柔的人,逃离时的无依无靠,因为他变得温暖。
奈何脑中笔墨有限,原身自评吟得不怎样,便讪讪的换了解释:“就是……爹娘不爱,我离家出走了。”
萧杳看向原身对目光有些同情,他实在想不到居然有人是爹娘不爱的。
原身解释说,爹不算亲爹,娘不是亲娘。
说到这,原本还一脸懵圈的萧父瞬间就懂了,他也不揭人伤疤了,走到原身面前想要看看她脚上的伤势。
萧父虽然现在是个猎户,但自小是学过医的,甚至还干过一段时间的江湖游医,看个扭伤还不是分分钟就手到擒来。
“问题不大,就是扭了一下,正回来就好。”萧父突然给萧杳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抓住原身的手看着她:“小兮,你还想听话本子吗?我可以再给你讲另一个。”
话本子的魅力,原身根本无法抵挡,当即应好。
没等萧杳说出开头第一句话,萧父手一动便将其掰正了,原身愣了下,恍恍惚惚的。
萧杳一见,笑了下:“现在好些了吗?”
原身活动了下脚踝,并无任何异常,随即点了点头。
萧父看了眼已经好了的脚,站起身来到饭桌前:“好了就来吃饭吧,不吃饭菜就凉了。”
两人一番对视,萧杳牵着原身的手靠近桌子坐下。
这是原身与她情郎的第一次遇见。
平静的日子里虽然持续没多久,但原身第一次感受到了除皇后外的被爱。
萧家父子拿她当宝贝一样宠溺。
约莫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公主。
朝夕相处下,算算日子也快一年了,萧杳对原身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会在原身靠近时脸红。
会在原身说他好话后躲得远远的。
会只要看到原身就忍不住发笑。
为此原身误以为他想赶她走了。
原身不懂情爱里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自己并不讨厌萧杳。
某一日夜晚,原身面带悲色,收拾着这些日子以来,萧家父子送给她的东西。
门外路过的萧杳听到动静,敲响房门便走了进来:“小兮,你还没睡吗?”
视线落在原身身上的包袱时,萧杳顿住脚步,一时竟觉得僵住了:“你要走了?”
原身收拾的速度加快了些,萧杳走到她旁边问她:“是你家人发现你出逃了?”
原身摇了摇头。
萧杳继续问道:“那是你住在这里不顺心?”
原身继续摇头。
“……那能告诉哥哥为什么嘛?”萧杳想不出,咋日还笑着打趣他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要走了。
这毫无征兆得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闻言,原身没有急着回答,她停下动作,看向萧杳:“那哥哥为什么这些天都躲着我?”
萧杳一愣,不知该如何说起。
原身见他这支支吾吾的态度,料定自己所想不假,萧杳是真的想赶她走了。
原身突然泪眼朦胧的别过脸去,话中带了丝哭腔:“哥哥定是怨我赖在家里不舍得走,厌烦我而不愿再瞧见我了,若如此,哥哥也不必躲我,我走便是。”
萧杳一听,知她误会了自己这些日子的异样,当即捧起原身的脸,四目相对间,萧杳炙热的爱恋仿佛快要溢出。
“小兮,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原身一听,便胡思乱想起来:“好吧,不是哥哥要赶我走,是嫂子不喜欢我。”
萧杳闻言笑得合不拢嘴,瞥见原身生闷气的样子才止了笑。
萧杳将原身按在床边坐下,自己则坐在她旁边,向她解释道:“小兮没有嫂子……小兮知道吗,喜欢是见到那个人时,脸会感觉烧得慌,只要她一靠近,就像得了心悸一样,会因为她的夸奖而躲着高兴,会因为她说讨厌而低落……”
话未说完,萧杳牵上原身的手,目光炯炯的望着原身湿漉漉的眼睛:“更会因为她的离开而伤心。”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吗?”萧杳在原身手背上落下一吻。
萧杳说得如此直白,原身再不懂,那可真是成傻子了。
“哥哥喜欢我?”原身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幻听。
原身记得娘亲说过,世人无利不往,没有人会突然就对谁好,要么另有目的,要么便是图真心。
娘亲又说,这世上有十个人就只有一个真心,可要独具慧眼,十里挑一,不然便是错过。
原身不知道,萧杳会不会就是那个十里挑一的真心。
除了娘亲跟皇后陌璐之外,从小她便不曾真正被谁喜欢过。
在裴家人眼中,她是野种,是贱货,是勾栏女所生的废物,是名声扫地的赔钱玩意。
她有名字,却不曾被几人提起,‘喂’跟‘野种’成了她的代名词。
她活在淤泥之中,目光所及与旁人无异,可云层厚重,她却见不到太阳。
“我也……我不配的。”她本就染着一身污泥,又怎敢奢求些什么。
萧杳闻言并没有改变对原身的态度,他坐直身子,将原身揽入怀中。
“那小兮觉得自己什么时候配得上哥哥了,就告诉哥哥,哥哥会一直等着你。”
俩人其实都有一定的自卑。
原身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配不上这么好的萧杳。
而萧杳觉得自己配不上原身,是他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猎户的儿子,无法给予原身该有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