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岁的王友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浑圆的身躯紧裹着一件常服的袍衫,大脑袋,大眼睛,脖子几乎和脑袋一般粗。天气太热,又有皇上守住大营的旨意,他就没打算出战,
早把铠甲扔到一旁。三十多岁的安远伯柳升禁不住谩骂,几次要出阵应战都被他止住了。 阿鲁台在远处叫骂,明军没有反应,当他靠近大营外的深沟壕堑时,迎头遭到明军的一通箭弩,死伤一片,不得不撤回,气得阿鲁台在马上哇哇怪叫,毫无办法。两次夜袭也没占到便宜,后来他又想到了明军的饷道,切断饷道无异于将其驱进沙漠。但令他恼火的是,明军的饷道竟是一座座坚固的储粮城,也是深壑高墙,四、五百里一座,每座城里配有百余士兵和充足的强弓劲弩,短时根本攻不下来。 阿鲁台气恼的同时又是佩服,如此储粮虽多了劳役之累却免了输运之苦,带够大军数日内足用的,回师时从储粮城取粮就是了。南朝皇帝的每一步都让他无懈可击,还打什么仗?真不如远远逃了。阿鲁台无计可施,气恼到极点。
“欢颜帖木儿!”他吼着自己的亲兵头领,“请失捏干、咬住、买驴、把秃几个头领过来,有要事相商。”驻扎的都不远,工夫不大,五、六个部族头领陆续到了。阿鲁台沉 着脸,满是丧气,直奔主题:“年初的设谋还是低估了南朝皇帝,与可汗设的计谋一个也 没能实现,诱敌深入变成了引火烧身,没打着大雁倒叫大雁啄眼了。斡难河刚刚逃回的士 兵传来了坏消息,可汗被南朝皇帝打得不知去向,马儿哈咱战死了,大明皇帝回师奔我们 来了,也先土干躲闪着耍滑,以我一部之力抗拒南朝几十万大军,是举着高贵的天鹅蛋往 石头上碰啊,诸位有什么高见吗?”
对明军大营的偷袭,对明军饷道的袭击大家都参与了,没有成功不说,还损失了小部分士兵,阿鲁台看到了势头的不妙,就想早早一走了之,他实在是输不起。但他部下的头 领看到的却是便宜,虽碰了几个小钉子,并不以为意,还陶醉在去年的胜仗里,还是不把大明皇帝放在眼中。
“我就打球的皇帝又能怎样?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就像胪朐河之战,一枪戳在他软肋上,他还能挥刀不成?”一身腱子肉、长长的马脸上镶着两只鹰眼的咬住说道。
阿鲁台苦笑:“送上门的羊,哪条狼会放它跑了?可那不是羊,是一群狗,一群吃肉的猎狗,区区几万人扔到几十万人里,个个都是老虎,也会被群狗撕碎了,吃光了,家底不厚,不经折腾!”
阿鲁台的家底主要是这十几年攒下的,属下的头领也都是三、四十岁敢打敢冲的勇士, 杀人不眨眼,被杀也不眨眼,去年稳操胜算的甜头在眼前挥之不去,送上门的羊肉不尝尝, 馋劲过不去。所以,一个个跃跃欲试,摩拳擦掌,阿鲁台无可奈何。
矮个、大块头的把秃点头说:“太师说得对。没了这点家底,不要说南朝,瓦剌也早把咱们吃掉了。可悄无声息地逃了,草原上不知怎么骂我们孬种呢。我意还是打一仗。胪朐河中游有一处不很陡的山谷,我们溯河而上在坡后设伏,引明军入谷底,狠狠地咬他一 口,得势了就打下去,不得手就撤,不吃大亏就行。”
买驴腆着肥肥的大肚子赞道:“都说你小子是先祖的大将木华黎再世,还真有几分像。” 把秃翻了翻疤瘌眼道:“预备些老弱残兵和破旧辎重,死了扔了也不可惜。” 几个人的议论都是打,阿鲁台也不得不坚定了战的决心:“那就打一仗。列位,狼群中的老弱是主动充当诱饵的,我们这样做岂不伤了弟兄们的心?切切记住,南朝皇帝绝不 是像羊一样温顺听话的丘福,几个老弱残兵是不会让他上当的。老弱残兵就免了吧,还是 由我率精兵接战,拉开决战的架势,但我只败不胜,真打真撤,这样才能将明军一步步诱 入山谷中,打得还要凶,撤得还不能快。进入伏击地后你们顺势而下,我再杀回来,不能 说取胜,得手的把握还大些。”
“太师高见。”几个人齐声道。 “父亲太危险,还是由我先出战吧!”失捏干不放心。 咬住几个人这才不好意思地看着阿鲁台。 “你的分量小,南朝皇帝不一定上当。可汗都承担了诱敌之责,我阿鲁台又算得了什么!” 谍报得知阿鲁台在偷袭大营和饷道未果后仍屯扎在胪朐河,清远侯王友、安远伯柳升、
阁臣金幼孜将永乐及众将迎入中军大营,所选精兵各归本队。 永乐笑道:“阿鲁台虽属狡黠之辈,但他的属下都是些穷凶极恶的狼,光闻血腥味也会馋坏的,不吃嘴肉怎么会轻易就走呢!传旨前哨刘江,在方圆百里内仔细搜寻,旱獭子 钻得再深、狼窝子伪装得再好,也要把崽子掏出来。”
小太监马云去传旨,永乐没回大帐,而是在大营里走了一遭,看到各处的防卫布置, 心下满意,看着王友揶揄道:“真个是铁不打不硬,锣不敲不响。靖难时你功不小,却常 给朕出乱子;率舟师捕倭却让倭寇在海上屡屡得手,不遭朕切责,似就不会有后来的大捷, 不常敲打敲打,你就立不了功!”
王友大脑袋一晃,亮着嗓门举手一躬道:“皇上责的是。臣一介武夫,斗大的字不识 一升,在营里散漫惯了,吃些酒就不知天高地厚,打骂士兵、横行街衢的事是有的,多亏皇上谅解。这次守大营,臣深感责任重大,怕成了第二个丘福,一滴酒也没沾,皇上回来, 臣就安心喝上两口、睡个囫囵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