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汝山赶到中都,已是夜幕降临。
一路上,除夕都闭着眼睛,满仓也不问,怕惊醒了劳累的妹妹。
虽然很是疲乏,却怎么都无法入睡,进了市区,更是不敢睁开眼,去看看外面熟悉的一切。
大学四年,她生活学习在这个城市,她深爱着这座城市,在校园内,如饥似渴的拼命学习,渴望毕业后能和相爱的男友,从这个城市的郊区来读大学的男友振飞,守在一起,守在这个城市,为这个城市的发展尽自己微薄一份力。
可笑的是,现实是一大桶冰冷冰冷的水,朝她从头到脚狠狠泼下来,把她的人结成冰,把她的心也结成了冰,如冬日哈尔滨的冰雕般,再也无法解冻。
这个城市根本不需要她这个农村来的卑微如尘土般的丑小鸭。
是她,高看了她自己。
熟悉的路、熟悉的灯,她无丝毫的怀念,只想尽快赶到刘老师家。
刘老师的爱人,是中都大学工商管理系旅游专业的一个专家教授,在旅游专业方面是省内的权威。
刘老师的家,就在中都大学校园后侧的专家楼上。
离开中都后,她,第一次踏进了自己的母校。
脚踩在水泥地上,感觉是如此的沉重,她的母校,她始终是爱她的。
她放慢了脚步,感受着这份真实,她,又回来了。
到刘老师的家,必须要穿过一号楼女生宿舍,她曾经住了四年的宿舍。
走在宿舍楼下那几十米长的小路,一切都恍若隔世。
那个天天晚上在楼下叫她的男人去哪了?那个每每听到叫声,她都飞奔下楼扑上去揽着脖子的男人是死了吗?
那个小燕子般飞奔下楼的女孩去哪了?还是她自己吗?
过往,一幕幕在脑海闪过,心,又没来由的疼起来,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摁住那颗疼痛的心,可又怎能摁得住?
楼下的那个垃圾桶,还在,只是更破、更旧。
在这个美丽的校园,她最恨的就是这个垃圾桶。
她仿佛又看到她的被褥行李,在那个炎热夏季的夜晚,就那么孤孤单单的躺在这个垃圾桶旁边,和她一起,被那个突然失踪的男人遗弃,被这个城市遗弃,没有一丝丝的容身之处。
泪水,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被垃圾桶冷冷的无语的接住。
不,不能这样,今天她有任务在身,她要精神抖擞的去见刘老师,不能让老师看到她这样。
加快了脚步,朝专家楼的方向奔去,可越是走近刘老师的家,心里越是忐忑。
刘老师天天很忙,他今天会不会在家?要是不在家,见不到老师,她如何在焦书记那交代?
就是老师在家了,她这个学生,毕业这么长时间也没和老师联系过,这有事了才找上门来,她怎么好意思张这个嘴?
哎,顾不了那么多了,只管硬着头皮上门了。
站在老师家门口,她用力的敲着门。
“谁呀,这么大声?”女主人刘薇应声走到门口,打开门。
老师和师母真是很特别的两个人,两人都是刘姓,老师名洪,师母名微,两人性格上更是天差地别,老师耿直暴躁,师母温和持重。
“师母好!”除夕一看开门的是师母,忙称呼道。
刘微愣半天,才想起,门外这女孩,不是老刘天天念叨的学生除夕吗?
这个女孩子,以前在中都大学读书的时候,经常来他们家,可这一年多来,连个人影都没见过。
家里那个怪脾气的老刘,经常在她面前说起这个学生。
“老刘老刘,快出来。”师母招手示意除夕进了客厅,又对着书房喊道。
老刘心心念的学生终于来看他了,这个洪怪人,今天可是该开心了。
来的时候太过匆忙,也没时间给老师准备点礼物,倒是满仓哥有心了,带了家里的土物产,风干辣鸡和野生红蘑菇放在车上。
临来看老师前,特意包好让她带上,是呀,怎么能空手来见老师?
除夕把这些特产放在客厅的角落,眼睛死死的盯着书房。
刘老师一头乱发,踢拉着一双拖鞋走出了书房。
盯着客厅里来的客人有那么几秒,一句话没说,头也不回,扭身又进了书房。
除夕愣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倒是师母,端了杯水过来,放在除夕手里,朝书房方向使使眼色。
书房的门没关。
除夕端了水,慢慢走进书房。
“老师,您喝水。”刘老师依然不语,就这样盯着他的学生看。
“老师,您请喝水。”
刘老师还是不语,拿出烟,点上。
他最喜欢的学生,在书法方面悟性极高的一个孩子,他对她寄予厚望的一个学生,毕了业,竟然失踪了,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
他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可见不到人,又无处发泄,这个气呀,一直在他心里堵着、憋着。
他就这么盯着她,等着她解释。
这丫头,怎么一年多不见,简直变了一个人,那个满身灵气单纯可爱的小女孩子去哪了?到底经历了什么事,以前清澈的眼底,怎么像被灰尘蒙了,看起来满身像被悲伤浸泡,处处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这孩子,肯定经历了什么难事,可又不想让老师担心,所以才躲了起来的。
他向来看人很准,不会错的。
看着递到眼前的那杯水,他,还是接了过来。
只是仍然不说话。
他等着他的学生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师,对不起,我没能及时来看你和师母。”
他想听的,不是这句话。
“老师,我今天来,是想求您一幅字,送给一位老人祝寿的。”
他想听的,肯定还不是这句话,他只是迫切的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突然间老了几岁般,有着和年龄不符的苍桑和伤感,他不只想知道,更想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