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屏岫总觉得自己渺小,什么也做不好。
虽然说来可笑,他曾经自负同辈第一等,却最后摔个头破血流,低到尘埃里去。
而昔年意气风发的小王爷,也自诩天下最风流,流连过多少美人间,在画舫清倌膝上枕过,去过最盛大的花会,也泛舟湖上只为寒夜冷雨里湖心岛上一支梅花开放。
而自负被戳破泡影后只余下无尽的自卑。还是笑着闹着,去做出天真姿态,像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大梦一场,心底却是深渊一片,噩梦总是吞噬美梦,活着的人要自己骗自己。
也许旁人会说他只是婚前恐惧,他却觉得心下一片清明,再没有这么清醒过。
他也曾一遍遍问0231,非要它突破哲学的所见来告诉他纠结的答案,在它迷茫的声音里,他有时也觉得和它无话可说,已经不是他们相依为命逃命的时候了,那时心里多慌张,小兽般依偎在一起,如今到底是他变了,还是0231没有往前走?
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他却婚前没真正见过对方一面,那个最开始一直被他和系统草草称为“反派”的人,这个时代的暴君、枭雄,据说会留名千古的梁世宗崔永祚。浅薄的印象只记得最开始那个晚上,肌肤相贴,烫得他都要化了,想想都面红耳赤。
但这个想法,却是不能说出口的。这时代多是盲婚哑嫁,也有许多在夫婿上门来时,女儿家隔着屏风匆匆一瞥,在姐妹的调笑中羞得持扇追打。最尊贵的婚事却不能相见一面,尹朝生怕小王爷去见一面就再也回不来,梁帝亲至更是万万不可。
到最后也只能与嫂嫂说几句小心事,还怕哥哥一怒之下直接开战,不仅自己任务失败,所爱的亲人也讨不到好。
看着薛云沁稚嫩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睛总爱盯着他,他们叔侄之间关系竟最好,他爱她天真幼小懵懂无知只是下意识的亲近,小家伙也只因为他长得好便亲近,有时也会舍不得。
“唉,我是看不到阿箩周岁时的可爱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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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之后薛屏岫还是鲜少出宫,身为亲王活得和公主一样。如此算来,他竟然只有病弱时故地重游,身体康健时,不是在海绵般汲取精神,消化那些囫囵吞下的文章,就是在最后享受在家的时日。
连尹国旧地都未逛过,遑论那些后来之地?想来昔日诸国来使,他在城楼上探头出去留下惊鸿一面,如今恍如隔世。
于是到了四月中旬,他终于坐上了前往北地的花轿。
穿着一身婚服,戴上了堆金砌玉镶珠嵌宝的凤冠,在陪嫁宫人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完礼,再被兄长背着上了那花轿,泪眼朦胧里拜别了亲人,此刻起他便是梁帝的新娘。
一直到京城外的驿站,他才被扶下来,换了一身依旧繁复的衣衫,再梳了一个抛家髻,只简单簪了几支发簪。
此去路途遥远,行程劳累,自然是不能一直穿着那一套繁复的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