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奎志来到房间,脱去衣服,只穿着一条大裤衩,一通埋怨:“我们买的东西也不少啊,这吃的什么呀,清汤寡淡的,我还没吃饱,住在这破地方,榕城不是挺发达的吗,怎么还有这样破败的地方,连武城都赶不上啊。什么工厂啊,藏得那么深,好不到哪里去。”
唐汉平说:“这里就是不比武城,不像武城的大盘菜,人家吃得也少,我也是多吃了碗米饭。我在云南,自卫反击战,那里的人也吃的少。你不是也去云南了吗?”唐汉平看看于奎志。唐汉平知道,这是于奎志的软肋,于奎志一直嗷嚎着自己也是越战老兵,他是那时候的兵不假,但他一天都没有去过前线,他只是吹嘘自己而已。
袁梁在外边上过几年学,吃得惯大米,也知道南方人的饭量,自己吃饱就行,也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早晨,朱培鑫来叫三人,在街上小摊吃的是大排面,有浓浓的酱油的颜色,也算是味道不错。三个人开车,顺着窄窄的街道,来到榕轻厂。袁梁下了车子,跟着朱培鑫,看见于奎志推着唐汉平,还低语说着什么,唐汉平跟了过来。
三个人来到一个车间前面,一块空地上摆满了机器设备,全是木托盘,全用透明的塑料缠绕带包着。朱培德指着设备:“袁厂长,这些是给你们的货,都在这里,你点一点。”说着,递给袁梁一张单子,正是榕轻厂的出库单。
袁梁从随身的包里掏出销售合同,里面也有设备及附件清单,就从头开始,看一个打勾一个,仔仔细细地看着。朱培鑫一直在旁边跟着,指点着、说明着。
袁梁看过之后,把单子都交给唐汉平:“你再清点一遍,清点仔细了。”唐汉平看看袁梁,只有接过来,虽然他不熟悉,但还是对照着单据,一台一台清点起来。
十点钟,清点完毕。朱培鑫看着袁梁,一副笑嘻嘻讨好的样子:“袁厂长,装车吗?”袁梁没有看他,只是指着车间,说道:“我对设备还不了解,我想看看你们车间里的生产情况。”朱培鑫挠挠头,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样,我请示一下我们领导。”一会儿,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朱培鑫指着那人说:“这是我们生产经理,孙经理。”袁梁手伸出去:“你好,孙经理。我们第一次用你们的产品,想在车间里看看设备。”孙经理的手和袁梁一碰,说:”来吧。”袁梁、唐汉平跟着孙经理往车间走,朱培鑫跟着。
这是生产车间,看起来主要是装配,车间不是很大,被分成了几个产品区。袁梁来到灌装机前看着,问着孙经理。袁梁问,孙经理就简单说几句,袁梁不问,孙经理就什么都不说。袁梁看出了孙经理的冷淡,但也不管他,挨个地看着、问着。一直走到车间的尽头,出了门口,是一堵高墙。
袁梁问孙经理:“你们的机加工在哪里?”孙经理说:“我们机加工、钣金件主要是外协。”
袁梁恍然大悟。看榕轻厂的简介、看榕轻厂的产品样页,袁梁以为榕轻厂会是一个很大的厂,会有很大的厂房,许多的机械设备,许多的人,但现场却不是这样,榕轻厂的厂房也不大,厂房内的工人也是稀稀拉拉,这是因为榕轻厂把铸造、机械加工、钣金件加工等大部分工序外协,只保留了关键工件及工序的生产,装配自然在这里,喷漆也在这里,他们更注重装配完后的打磨,所以设备的外观更为光洁匀实,产品明显上了一个档次。
袁梁想起了一机厂的小而全,全是自己的设备,全是自己的人,全是自己加工,这要有多少投入啊,这要有更高的经营管理能力。
袁梁想到,榕轻厂也就是一个乡镇企业,破旧的生产车间、狭窄的经营空间、简单的办公条件,但它能快速发展起来,销售和产值不输于一机厂,就在于它经营模式的转变。
午饭是在榕轻厂门外一家小饭店吃的,一如既往地清淡,于奎志吃着,忍不住地牢骚,看朱培鑫只是小心翼翼地陪着袁梁。吃过饭,走出饭店,朱培鑫说:“你看,是休息一下,还是到财务科交款后装车。”袁梁明白,无论是上午装车,还是下午装车,他们都是第二天晚上回到武城。
袁梁说:“我们先休息一会,三点开始装车吧。”朱培鑫问道:“三点装车,你们今天不走吗?”袁梁说:“我们就一个司机,晚上没法走夜路。”朱培鑫哦了一声。
下午三点,开始装车。五点,设备上车,附件上车,捆绑结实,盖上篷布,地下只留了两台最大最重的设备没有装车。袁梁指着地上的设备说:“这两个设备用你们的车拉吧,明天早晨六点出发。”朱培鑫犹豫着:“好吧,我让他先回去,明天早晨早点来装车。”
来之前的合同里已经明确,一百万的设备怎么也要两辆车,一机厂配一辆,榕轻厂要再配一辆车送货到厂。朱培鑫喊着袁梁:“袁经理,财务科一会就下班了,先交款吧。”袁梁从包里拿出支票,递给朱培鑫看着:“明天早晨出厂时,我再给你吧,今晚货还在你厂里。”朱培鑫虽是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只有摇摇头说:“财务科的人明天一早就要赶过来,好,我去汇报。”
袁梁三人第二天早晨来到榕轻厂,那辆车已经装车完毕,唐汉平再次清点两辆车上的货物,进行确认。袁梁把支票递给朱培鑫,六点整启程了。唐汉平跟着于奎志的车,袁梁则上了榕轻厂的车。榕城比武城明显天亮得早,这时天已经大亮,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升起来就是那样的明亮耀眼。
两辆车先后缓缓地驶出榕轻厂,来到了外面的马路上,迎着金灿灿的太阳越开越快。
正是下午下班的时间,袁梁骑上自行车,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骑到了市政协办公楼前。袁梁扶着自行车,不知道往哪里去。于爱华好久没有打电话,好久没有和自己联系了。
袁梁看见了于爱华,她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还是那身平常的穿着,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亮色,她的脸削瘦而灰白,她还是低着头看着地下,还是高中时的那个样子,没有了和袁梁在一起的灵动和欢快。她走出大门来到大街上,她要骑上自行车的时候,看见了袁梁,她犹豫了一下,跨上自行车,扭着身从袁梁的身边骑过去,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