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盘旋的人形物几乎透明,其错综复杂的神经和脉络依稀可见,就像彩虹色的线穿过珍珠和淡玫瑰色的薄纱织物。
他们飘来飘去,直接在穿透高墙后蒸发在众人身上,那触碰感仿佛是一种粘湿、腐烂的气体缓缓的从每一寸皮肤甚至器官内脏里穿过,虽无明显异样,但是这定不是什么好事。
直到一人突然暴起,他呼喊着“生者亦何欢,死者亦何苦,喜怒哀乐,皆为尘土!”也不管认不认识,就连拖带拽另外一名露惊恐的人狂奔进万丈佛光里消失不见。
场面越发混乱,崩溃的人越来越多。金蝉跟空即色在老远不怕骂名的坐山观虎斗。
门被锁上了,有些失了神志的人便开始凿墙,最终被理智的人束缚了起来,但是一直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宋无溪环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他尽量不引人耳目。脑海里的人格们都在商议解决方案。而黯然失色的他换了个姿势躺着。
“唉,这样死得应该舒服点,尸解了,就能见着祖师爷了。”
第五窜来窜去:“手拉手下阴间,奈何桥上搭个伴,大家都是好朋友,嘿嘿......”
宋无溪感到腹内一阵紧缩,戚幽煜感知到外头的状况抱紧了他。轻抚着腹的他不知宋乾有没有法子,即使没有法子,宋乾也可能憋出法子,当极道老大怎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宋乾倒是不以为意,事先声明:“我会杀了所有人,你也不想咱是‘乾为天’被公之于众吧?”
宋无溪听见人们窃窃私语:“听说,那黄袍小子前世是易清风”、“是啊,一切就是因他而起的。方丈可挂念那位道长了”、“要不咱们把他丢出去?”
宋无溪一想到尸骨不完整尸解成仙不了,那佛光普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他赶紧抱着柱子不撒手:“且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别太荒缪!”
宋无溪面对众人的谴责与拳打脚踢,一把鼻涕,一把泪:“为什么啊?凭什么啊!我明明没有惹你们任何人!清风祖师爷也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有人阻拦、劝架,有人锋芒毕露。
宋乾无奈的在宋无溪耳畔道:“好好看清楚,你所坚信的一切都带来着你难以承受的痛苦,易清风的那套以善待人只是哄小孩子的谎话而已,呵,你却真的相信他了......”
“住口!我是因为痛而哭的,绝对不是因为苦。”
“那些人真会杀死咱们,再把咱们抛尸出去。”
诸葛扶苏提笔在卷轴上写下几行字后心平气和的燃起一把火将那页焚烧掉,他轻跺着机关萧潜移默化众人道:“小生已经把事态上报给督天吏了,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纸包不住火,这么大阵仗,官府定会派督天吏来平定此事,只要熬到那时候,所有人都能获救了,不暴露‘乾为天’这个身份,他就能平淡一辈子。
“你应该有个更好的选择,局限于‘乾为天’,你也只能成为‘乾为天’。”
宋无溪怀里的人面皮突然开口,幻视接踵而至,身处精神病院的他面前有个骰子。
司命来揉着宋无溪的太阳穴:“现在时间不多了......你只要收下这枚26面黑骰子,我就能来帮你。”
宋无溪看着司命来手中似法器般的黑骰子,他可以通它那透明的物质看见它的内在,就像死人的血管一样,其中装满污秽恶心的粘液。他好像在这里面看见了数不清的细小血管在蠕动,它们好像随时会破开透明的物质,吸附在他的脸上。
“宋无溪,你听见了吗?他们在说,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妄想救其他人、登上南天门找易清风。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我知道你不喜杀人放火之事,我会替你带着所有人走向安宁!”
黑骰子时而幻化成人面皮,难免忌惮将它置于不被观测到的黑暗角落中时,人面皮会自己活过来,并且开始如某些线状寄生虫一样蠕动。
那人面皮在他摇摆不定时突然吸附在他的手上,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留下一个人面轮廓后不断的上涌、爬向他的脸。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呵斥。
“司命来,你个贱人——”
宋无溪无法忽视耳边低语,大脑剧痛,那声音几乎要将他的耳膜撕裂。一瞬间,四周变得白茫茫的,他身体局部贴上连着医疗仪器的垫片。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么突然?不,太突然了!”
拿着病历单的李太清投来鼓励的目光,耐心的出乎常理,却怎么看怎么别扭,让宋无溪感到不真切。
“宋无溪,请配合疗程,你也不想让所有人失望吧?”
宋无溪捂着额头、蜷缩着身子高频率碎碎念:“那都是骗你们的,我根本不是一个该受人期望的人。我没前途、没希望、没前途、没希望、没前途、没希望、没前途、没希望、没前途、没希望、没前途、没希望......我要回去,我得回去!”
李太清依旧温和的笑着,笑时只运用颧骨部位的肌肉,只是嘴动了动。眼睛周围的轮匝肌和面颊略微拉长,这就是看着很僵硬的假笑,所以让宋无溪有种剥离感。
“我考考你,你是喜欢你的那些幻觉朋友,还是李医生呢?”
电疗室内一片祥和,与先前那般骇然的场景大相径庭。但是有股很刺鼻的味道,消毒水似乎混着腐肉,白炽灯带着血色,隐隐约约听见夹着哭泣的呻吟声。
宋无溪从眼缝里能看见李太清的一点点印象,连知觉也软弱起来了,他长舒一口气后叹气道:“我不知道,因为有人在骗我,我现在得回去,因为......”
李太清的语气因宋无溪的痴人说梦轻佻起来,虽有些刻意为之,但仍旧语重心长的劝着。一字一句停顿的像卡壳的录音机,字字句句被沙哑声扭曲。
“宋无溪,你应该知道治好了那些幻觉,你才能痊愈、才能出院。”
“为什么一定要他们消失,不能二者兼得。”
“宋无溪,请配合疗程。”
宋......无溪,请配合......疗程......
惊恐之余,宋无溪一拳干翻李太清,他转身向外跑去时又撞见牵着诸葛清溪、欲言又止的今何在,于是他又一脚踹翻今何在。
李太清捂着流着鼻血的鼻子,笑意荡然无存,没心思埋没于气恼的他只是皱起眉象征性做了做气恼的模样,也许就该生来如此般。
“保安,抓住他。”
宋无溪不识路,哪边无人他就往哪边跑。
“啊,拜托请放过我!唉,我怎么回不去了?!路呢?那么一条明晃晃的路呢?我还要走它回家!一定是那邪祟的障眼法!路在天上?哈哈哈,我知道了,路在天上!我都瞧见楼梯了!”
宋无溪从楼梯间一路跑向顶楼,整个楼道里除了他厚重的喘息声、越发激烈的心跳声、焦急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走廊似乎在晃,眼前画面不断来回变化,一会儿是五智如来,一会儿是楼梯间。
后面老远有保安追着他,而前头天台的门是锁着的,但是锈迹斑斑的锁不紧,留下了条小小的缝,他硬生生缩着身子,忍着疼痛钻了岀去。
很凑巧,精神病院的天台与旁边小区的天台只有一跃之隔,不过那里被带刺的铁网间隔开来,全身而退无稽之谈,只能鲜血淋漓。
宋无溪在天台上狂奔,他那时想着,跃过去,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他的脚正要离地时,突然一道人影从他身后窜出、将他扑倒在地。
倒地的一瞬间,耳畔传来强烈的嗡鸣。
皇甫火旺按住挣扎不休的宋无溪:“喂!宋无溪,你疯了吗?!你是否清醒?!”
宋无溪听着楼梯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内心焦急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