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年,他的感受不一样了。
看灯的人还是那么多,大家脸上喜气洋洋,灯还是那么好看,那么温暖明亮,好朋友依然在身边,笑语晏晏,但他感觉到好孤独,他想梅嬉。
尽管猜灯谜,依然是他得奖最多,但他怎么也不能真正高兴起来。
“钰儿这是犯了相思病,我们都治不好。只有梅姑娘能治。”海青调侃。
“话说这梅姑娘,怎地忽然消失了?之前看你们那样儿,害得我胃酸好久。怎样?你父亲不同意?”沈又希问
“喜欢就喜欢,何必想太多?!她大约不是你们家想要的那种儿媳妇,你尽可以娶她作小啊!”沈又希又说。
“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们就少说一些风凉话吧!”刘凤冈说。
“凤冈,你这些时日可是够饱啊!跟人家德芳斋老板的小女儿,怎样了?”两个人大约也看出童钰是真郁闷,所以把矛盾对准了刘凤冈。
反正刘凤冈是他们当中脸皮最厚的一个,不怕他们戳。
“我跟那姑娘打交道,纯粹是为了替钰儿卖画。”刘凤冈说。
“你可不要打着童钰的画名招摇啊!”沈又希说。
“如今童钰的梅花,可是千金难求。那日我爹回家,说是在某位大臣家里见了人家高价送来二树的画,赞不绝口。问我知道不知道这二树是谁。他哪里知道,这个二树是咱钰儿呢!”
“我爹那日见了你的画,夸你画艺日渐精进。还说,你是真的长大了。你们说,这些大人,怎么就凭一幅画看出钰儿长大了?”刘凤冈说,“我比钰儿还大几个月呢,怎么他总克我长不大?”
几个人一起笑了。
过了午夜,人渐渐稀少了。
他们也累了,就走到了鼓楼附近,找了一家靠海的茶楼,看月亮。
月亮还是那么清亮。
这让童钰想起和梅嬉在洱海的情景。
梅嬉,倒像这月中桂树,不知不觉,就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活得枝繁叶茂了。
几个人喝着茶,听着曲儿,月已渐渐西沉。
相约了春日打猎的事情,各人就自散了。
人语渐无闻,空带愁归。
童钰回到家,推窗,熟悉的香味飘来,他闭上眼,眶中灼热。
这香味,分明就是梅嬉的味道。他没有关窗,在香气的浸润中睡去了。
梅嬉来了。
她的黑眼睛,如月光下的水一样,凝视着他。
她作画,墨汁一滴一滴地滴在纸上,慢慢洇开成一朵一朵墨色的梅花,花瓣从纸上飘下,落在他的书案上,他伸出手,拾起一瓣,花瓣在他的指尖上融化成一滴墨,慢慢渗进自己的皮肤,消失不见。
梅嬉微笑着看他。日思夜念的人,就在眼前!
梅嬉,你终于肯走进了我的梦里了!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她的脸。她透明的肌肤微凉如雪花,她温柔的眼神如风拂树梢。
梅嬉在他的指尖,渐渐变成一片花瓣,墨色的,透明的花瓣。
梅嬉再一次消失了。
他带着怅然醒来。
起身,转头,枕边居然有一朵梅花瓣!他轻轻地用指尖拈起来,放在鼻尖,香气依然是熟悉的,梅嬉的气息。
她来过!不是梦。
这一整天,他倚坐在梅树下,痴痴地,时不时敲两下树干,时而欢笑,时而忧郁。
“凤冈有一日跟我讲,他梦见我变成了梅树。我自己也有一日做梦,变成了梅树,开着灿烂的花朵,一天一地的美,一天一地的幸福。”他仰着头,对着头顶的花朵说。
“你躲着我,可是担心我识破了你的身份?其实早在你第二次出现,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异类。还记得那日咱们捞蟹落水的事情吗?人人都湿淋淋的,唯独你,滴水未沾,可我分明看见你落了水,还扑过去救你来着。你是妖也好,仙也好,有什么关系呢?你一样会识字,会画画,我们沟通起来一点障碍也没有,不是吗?”他近乎乞求。
他想念她的亲吻,拥抱,微笑,还有她的味道。
“我向你保证!”他咬破手指,对天发誓。指头上的血,沾在树干上,树皮将这滴血吸收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