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沉吟,月黑风高,野地里忽起一波云涌诡谲,风扑衣袂,“子贺,合计着接下来我们全力对付星宿阁吧。”桓冲亦看着怀里那咧开嘴展露笑容的孩子叹息说道。
黑岩回来她就少了与人联系的契机,她将一切交与阕歌暗中部署。她要做的是留意黑岩动向,等待最后一趟机会。直至端午之后,她因在前一次任务中右肩重伤为代价,得以于玄天院里休整五日。
这夜月挂柳梢,蝉声啾啾夏意渐浓,她半披一件丝绸褙子香肩隐约,坐于缘廊下,身边摆着酒壶同一盏素瓷酒杯,已然饮却数杯,抬眼望着天际若有所思的发呆,促膝蜷坐,将身子抱紧成一团,眯着醉眼,脸颊坨红。晚间清风吹过简单绾着的发髻,显得十分松弛慵懒,像尾被淬了雄黄酒发作前的小蛇眩晕乏力。
“既然不胜酒力,就该少喝一些。”来人斜倚廊柱,发带随风轻拂,一件青衫料峭如玉,闻言自知来者。
寒影微怔,眸中一闪而过局促,好在背对着他。再回首,醉声醉气的浅笑,“没事,醉了才好入梦呢。”
黑岩与之并坐,寻着她的视线,柳梢间明月映眸, 流光散逸,不知怎的于心中只冒出一个‘花好月圆’的词来,回头瞥见身边胡闹的小妞又端起酒杯,肩背往他怀里一靠,邀那天边月,敬了敬,杯口泯在唇畔痴痴傻笑。
他只一把从她嘴边抢夺过那盅酒杯来,仰头一饮而尽,岂知这酒十分辛辣,竟然烧灼入腹,“你疯了吗,喝此烈酒。”
“有什么问题,我又没叫你喝。你自己抢的,关我什么事。”她撇嘴嘀咕,一声哈欠,酒气甚浓,也才敢以这种语气怼他。
“行,你这么喜欢喝,那就多喝一些。”他却没好生气来,拿起旁边那只酒壶,一手捏开她嘴将那壶口往里灌去,她抵不过,咕咚呛了两口,在他怀里扑通开,嗓子呛得十分难受,辛辣上头一时间没忍住眼泪噗噗往下掉。
“黑岩,你真是坏透了,老是拿我寻开心,偏偏下手还那么狠,我时常想啊想,可实在想不出究竟哪点是伤害了你,惹你这么欺负我。”她抹着泪花,啜泣伤心,身后尽管依靠着他,却提心吊胆,如同这树荫重叠的院子,隐匿着杀机。只是希冀可以摆脱刀口舔血与狼共眠的日子罢了。
“是紫樱给你弄来的酒吗?”他当然看的懂她那些个柳因絮果的由头,她本是机灵过人的主,可如今却在他手里伏低挣扎,缘分确实妙不可言。
“才不是她,是我自个在陶醉居买的。这是好酒,你们这些人尝不出而已。”她放手脱离他,正起身,摇摇欲坠,他有心使绊一脚,堪然间她直个扑倒在地。
挣扎欲起,身后那件褙子后片却被其扯在手里,心下着急手脚并用匍匐往前两步就一下从她肩上滑走。
也是这个姿势太过引诱,他已扑将过来,将她压过,动作不言而喻。
“走开,这是外头,你走开。”她心急,膝下极力扑腾。可一点也动摇不了他,反惹他更加冲动,毫无悬念在此花前月下。
她羞愧难当,因为紫樱正巧端茶而来,冷不丁见到这出软玉温香,呆楞片刻,慌忙想起不由捂脸倒退。
这下寒影更加无地自容,偏偏那人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嫌那点薄绸碍事即刻撕去,又将她翻过正面相对,她慌将双臂遮于眼上,才不想见这疯子手段。
波澜起伏,小舟乘似在风浪里头支离破碎,她忍不住呼声求饶,呢喃呓语萦绕整个院子,“够了,停手,求…求你,不…”之微词连连。
柳枝浮影,枝蔓拨撩,纵情之音穿透粉墙,以至经过的伊瑶嗤之以鼻,不由暗咒一声,“不要脸!”
另一人则蓦然转身,脸色从容,这一去一切都将改变,而此夜只会格外漫长。
当寒影从凌乱中爬起察觉黑岩无所影踪,那也就意味着她们的行动正悄然密布。
她拖步摇晃持于妆台前,从屉中拿出一只木匣,取出里头放着的一只瓷瓶与一卷裹有银针的绢布,拈出一枚银针往那瓷瓶里淬上紫色药液,咬牙反手扎入大腿筋脉之中。
药液渗入经脉片刻浑身一阵惊痫,痛彻恍惚间从铜镜里发现发间绾着一支攒花步摇佩声叮当。
她不由伸手取下,琉璃荟萃光彩夺目,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留下的。没来得及迟缓药效,只是稍微恢复,就换装离开。
紫樱于廊下缓缓抬头眺向远处,夜色苍苍,孤星一点。
炎天伏在这羊脂凝玉的柔媚之胰里头,欲阙难平如祸水东引,双双奔赴,扭聚一泓直冲天灵百汇。
霎时雨销风霁,千里归墟,即便紧贴如密雨般的亲啄起他,呼唤渴望他…
炎天一瞬阻止她的疯狂,手心抵在她的唇上,“冰玉,这是你吗,高高在上尊贵如你,而今恍若一个下妇。”
“于君身畔,且做一个下妇又何妨,”她翻起,媚眼钩人心魄,亦不见平日之一丝威仪,判若两人,“炎天,你且安心,本座很快就能得到鹿草,届时星宿更会与你同身共座。”
炎天只一把将其拥住,惟是在乎道,“冰玉,我为你死了都无二话,执你无比信任那个小子,我对他近乎一无所知,一个没有底细之人,我担心你受到蒙蔽。”
“他的底细没有异义,况且这里谁又是你的对手,我对你才是放任的,无人能替代你的位置。没有我的允许,他不会对你怎样。”往下转束,转是欢喜惊骇。
炎天忍不住此等,只仰面…“抱歉无意惊扰两位雅兴。”
“失道妄行,湛湎荒淫。”
“白兄,百闻不如一见呢。”
亦不知先后是谁之语,循声只见五个黑衣罩面之人近现周身,按此阵仗突入密室携手叛变无疑。
榻上两人均雷霆大震,不顾遮挡,只一瞬起掌反杀。
五人身影交错即变幻阵型,先两人动作招数出奇一致主攻月霜华,另外两人继之,几度轮番打压。
另一人则一心牵制炎天,拉锯开两人距离。许是柳叶鬼畜般的笑声太过招摇,攻击过程只盯着人家当中瞅,还有意用剑挑拨,这让炎天杀心满载,横劈斜撂,掌掌致人死地。
可是柳叶就是个活泥鳅,身形不羁滑腻不已,上窜下行直耗得其怒火中烧。
此亦无暗器可发,无利刃可执。月霜华脚踝被这头柳叶伺机于袖里飞出的一条细索牵制,时机现长剑四向交错灌入。
将一个雪白腰腹生生破开四个血口,随剑抽出,“啊!”一声惨呼在地,只那雪峰血染疮痍格外吊诡。
炎天见此,恨心炸裂,欲即刻斩杀去柳叶,化掌寒冽欲摧如斧劈苍山,这边四人聚齐合纵切入。
可他没有破绽,尽管柳叶用那细索卷于其颈中,两人近身攻击亦操之过急,正中炎天之意,左右间,胸口皆中其掌,即刻吐血折去。
寒影赴入夜色,叛逆之路第一个便见伊瑶飞身阻挡在前,丈外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凌厉乖戾。
“你我终有一战。”伊瑶转瞬道。
“是啊,而且这一战应该会很快。”寒影自想尽快解决当前阻拦,疾步中拔剑。
剑光星火,焱落眉心,两道虹影聚汇散开已是逾过了数招。
“看来不会很快。”伊瑶神色诡辩,嗜血的脉络贲张抖擞,尖利恫吓,“叛徒!早知道你存了异心。
霁川弗苒皆是你们搞的鬼吧,竟然着了你的道,也是废物无疑。”
“论搞鬼还得是你啊。”寒影却掬一抹笑意,倚剑遥指。
“你以为你们能得逞吗?谁都可以预料的下场,偏偏作死!”伊瑶冷呵一声,多是幸灾乐祸,作势期待那几个无脑狂徒得下场。
“果然你只是一个底层杀手,心智所及不下一头山猪。”寒影亦激怒起她。
反手出剑,却是一道身影跃在眼前,竟然抵住伊瑶之刃,即刻惹其怒语,“应珏,你也跟着背叛。找死!”
“想走快走!”但见应珏朗然一声。
伊瑶咬牙切齿不可思议又极为愤恨,手里较劲可却被应珏内力压制,一时间抗衡不开,只能任寒影先行离开。
“不是背叛。”应珏低沉,眼眸悲哀,“但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