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墟望烟,梦落冰坚。
转日早些时候茶楼里刚一开门,就见一人快时跨入门槛,寻了当家的便往斜垮的佩囊里头拣出一封信。
近日来坐立不安的柳璃斜钗挽髻云鬓松垮颇是憔悴,料然寒影那边过来消息,匆忙步转下楼梯气喘喘接过那人手里信件,教掌柜柳吉打发了那跑腿的赏钱。
环了眼店堂之内冷清无客,立在这柜台边上拆了信封迫不及待的看起信中内容。
然越瞅眉越紧蹙,依照那字里行间所述,不乏攸关性命,坐实人证物证,犹然板上钉钉,需得从长计议之芸芸。
柳璃一下透不过气,郁闷目眩,捏的手里那张薄薄信纸颤抖抖,面容失色,不由跺起脚,红唇翕动,“不对,子虚乌有,栽赃嫁祸!”
掌柜柳吉忙上前,虚扶那不迭摇晃的身影,将之扶到柜后那把椅子上,见她多日奔波憔悴不已,仲仲忧心,“璃小姐,你可要保重呢!”
柳璃回神亦感失礼,对他且是摆了摆手,将手里那纸收折入封,转而吩咐他来,“哎!眼下形势不容乐观,小吉,我们需做封门休业的打算了。”
“好的小姐。”柳吉应声点头,但见柳璃倦容扶额,恐她这几日的心思早不在茶楼生意之上,这新开的店亦是冷清寂寥,关门休业也是意料之中,只暗念可惜!
“哎!那个家伙整日外头厮混,出没三教九流之所,早晚整出事情!这不惹上这等泼天之事!”柳璃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本想着兄妹二人能在金岩城创出一番事业,自打盘下这家铺子,就不见柳埈人影,小大琐事全由自个张罗,也就加上身边这一个柳吉稍稍照应。
如今为他东奔西走,衙门个个甩袖冷炙,死胡同全无办法!
“事在人为,山不转水转,办法总比困难多!”柳璃听得柳吉一通安慰,更是愁肠千斛。
晚风小院檐下,木香将一封书信交于寒影手里,“姑娘请过目,这是今日早间府里小厮送来的。署名当是姑娘启见!”
“麻烦谢谢!”寒影手里抱着一摞书籍画卷,腾出一个手来夹过那黄皮书信。
转步室内,随手将那信搁在门口那矮柜上,待将那些画卷书籍放置在书案,突然想起什么,忙是回头过去拿将那信,拆了去,抖开一看。
夕阳飞鸟,落霞披拂云影如绶,坡头几只山羊儿啮着晚草,几个放牧的小孩于对面浅滩淤泥里高挽起裤脚衣袖,玩得不亦乐乎。
北城郊野,马蹄没入依稀草絮踱步而来,不远处那一排屋檐之上新月遥升。
其中一家木楼酒肆之内,后屋寝间铜台之上红烛摇曳,青纱帐里锦被鸳鸯。许贞鬓间簪着红色绢花,正在妆台前画眉点妆,一件交领朱红绫百褶裙。
细腕间一只金箍儿手镯玲珑别致,见了来人喜露眉梢,起身相迎。
“祝贺你啊,许贞,收到你的信啊!我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索性折了个红包聊表心意。”寒影笑笑,双手将一折红包递给了面前的许贞手里。
“多谢影姑娘!你能来,贞儿就足够感动!”许贞接过,蕴画黛色的美目顾是一盼馨声问,“姑娘此回是一人过来吗?”
寒影顺着她目光往回一瞥,当明了她的意思,“咳!你是说阿泙吧,他应该就在外头,只因赶着要去另一个地方,就催着我快些了。这小子桀骜,没耐性,这就令人头疼!”
听闻许贞转眸一顿,柔声说来,“那…那,既然这样,贞儿斗胆请姑娘叫他过来喝一杯新酒再走好吗?很快耽误不了的!其实吧等会也没其他客人,只店里几个伙计与街坊刚刚好招呼成一桌。倒是他若能来,贞儿的这场喜事也算是不可多得的锦上添花了!”面前稚气描红的脸上亦含羞如朵。
寒影瞅着也是,许贞突然告别离府,原是寻了这个归处,这酒肆老板虽大了她十来岁,但对她还不错挺能照顾。
如那信上所言她不奢其他,只望平淡度日。于是答应道,“好啊,我这就去将他带来!”
过来河滩边上,萧泙只一听,就摆手,撇着嘴角,忧烦郁闷,“就非要我去吗?”
“当然了,随便给人一两句祝福嘛!”寒影倒是不依不饶的非得请他过去。
“不去,这太虚伪!”萧泙一声回绝,亦是郁郁之色甩起袖子往那车舆步去,身后执剑的侍卫自一刻紧随。
赶巧身侧那几个孩子挥着藤条赶着羊群咩咩经过。尘土飞扬间寒影瞅得这小子摆一副冷傲藐视姿态。
于是乎往他手臂上头一拉,笑嘻嘻哄道,“哪里虚伪了,既然都到门口了,过去道贺一两声怎么了,别这么大架子嘛!又不似在府里!人家妹子好歹当一回新娘子,别提有多温柔好看了。快快,走!”
终究是拗不过她死缠烂打的往后拖拽,那臂菱纹箭袖也被扯的怪可怜无奈,遂无奈步随她过去。
“祝贺你啊!”萧泙抬着眸子嘴角只是一牵。
“多谢!”许贞提裙轻轻福了身,起来时眸里蕴起一丝波动。
她转身手背轻拂了眼角,“来,贞儿敬两位贵客一杯。”端起桌上白瓷两只酒盅,亦是笑容恬淡,递给面前两人。
萧泙只将那盅酒一饮而尽,随身往前将杯子搁回木盘之中,且不胜其烦的敦促启声,“行了吧,这回可以走了吧!”
“哎!”寒影喝完那酒,摩挲着杯子,只刚想再说些什么,但见萧泙耸肩负手欲是先行的样子,于是只好挥手作别,转身之际,一下晕眩,口齿发麻,“酒…”便跪身倒了下去。
而那等候在门口的萧泙,也是顷刻麻到脚趾,立时栽下。
随之房内转出两人,一人留心了一眼院中那侍卫,嘴边快语,“赶紧收拾!”
寒影发觉套在一只偌大的麻袋中伏在车板上,只觉得颠颠簸簸,虽无法察觉方位,借着月色但能辨出这是一架没有棚子的运货马车,也不知被当成货物一样是要运往何处!
这档子麻烦无疑是她拉着萧泙入套的,也不知萧泙如何,只想不到许贞别有用心,这等简陋之局也就只她会想也没想的钻入。
寒影透过麻袋缝隙,发现跟前蜷缩蹲着瘦小的一人,腰间别着一把刀,乌黑的眼仁牢牢盯紧着她,她一动未动只继续闭着眼睛。
上坡下坡,回旋的道路,穿林过山,冷不丁几声噪鹃啾喊,且是赶了很长一段路。
那马车停下,随着身侧的东西被一件件搬走,寒影也被人扛在肩上搬进了一间屋子里。
见她真是老实的像一袋苞米,一路上静静地昏睡着,没有差池。
那人觉得这没什么份量的女子,不像往常几个半途中惊喊哭闹,而不得不一掌劈晕的她们。
也是忙活了半宿,筋骨疲惫,哈欠着伸了伸腰,出了屋子将锁链缠了半圈栓了锁扣,往回走了开。
待闻得鸡鸣犬吠之声,寒影其实早就挣开了麻袋子,在这空荡的屋子里徘徊了好一会。心中大抵也清楚身处的什么地方。
只是几个时辰之后门才吱呀一声打开,走入的是一个金钗挽髻的妇人,又是缕金百蝶梅花纹缎裙,又是脂粉浓妆娇艳滴滴。
那绣履跨入门槛,瞅了眼里头墙边那麻袋,只对身侧瘦削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只见那男人荡步儿过去,蹲身揭开那只麻袋来。
只是寒影手拽着半块陶片,从那扇打开的木门后头一瞬转出,一手抓得那妇人右臂,一手往她脖子上怼去。
“看来这才是个厉害的姑娘啊!”那妇人哂一笑,对抵在脖子上的尖锐碗片不以为然。
“小姑娘,这么说吧,就算挟持了我呀,这里的一帮兄弟哥们可不会两手一摊,坐视不管的啊!”
“看来是个贼窝子了,这位姐姐,我们不妨谈个条件怎样?按说你们经营此地,颠倒也就那两三样勾当!”
“可我也不是话事人哩!”
“那换个能做决定的过来!”
霎时那蹲着的瘦子自麻袋跟前起身,拊掌蹬腿晃脑,“嘿!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给了眼还就瞪鼻子上脸了,这是我们寨主夫人,你想怎么捣腾赶紧说来!”
“原来是贵寨夫人啊,小女子真可谓有眼不识泰山了。我也就明说了,原主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价钱!让我和那小子下山!”
“呦吼,看来这回是绑到金主大小姐了呢!”
“既然上了你们这山头,那些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那请夫人三思一番,只要人呢还是非得跟钱过意不去?”寒影一番利弊的说来,却是收手退转了开去。
那夫人挑眉一笑,“要是我那屋里的妾纳引娇,我还能说上几句,此一回得是二弟娶媳妇,我总不能叫他再苦等一段时日,好不容易找了你这么个模样俊俏,还不哭不跪的。”
“再说,我瞅来姑娘也是个懂事理的人,那不妨让二弟过来做个决定,是放姑娘回去还是…”
“金珠嫂子,没必要思量考虑,利索着今儿晚上我就娶这女子做那玉簪夫人!”俄尔菱纱皱袍的男子手里携一只碧玉箫步入。
笑髯风随却一瞬旋步往寒影跟前,手里那竿玉萧一横,阻在她锁子骨上,寒影只够往后一退,亦将身抵在后头那只陈旧落灰的木柜门上。
那人一手巧劲夺下寒影捏于左手的那块陶片,夹在指间瞅见那陶片的一端如刃薄利,竟是挑眉啧道,“你看样子不简单呢,不过我喜欢,我就喜欢有故事的女子!”
面前寒影目光平视着他,虽能预估这男子武功当不差,可如今的她百无一用,只能相对而观,伺机忖度。
“倒是这样哩,那姑娘你该是瞧见了!”金珠拂一笑,妩媚身姿摊手一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