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清晨,莫爱在病房洗手间洗漱完出来,看到孟育之在检查莫如梅的腹部。
肿瘤太大,压迫到她的膀胱,莫如梅腹部被轻按两下,疼得她直叫唤,连连要孟育之住手。
“怎么样?”莫爱放下口杯和牙刷问道。
孟育之捏住滴管,调慢莫如梅静脉滴注速度,“还好,化疗影响胃口,尽量让阿姨多吃点东西,增强营养吧。”
“好。”莫爱点头。
莫如梅道:“化疗做完这一期,我就不做了,能续多久的命,看天意,我不受这罪了。”
她好似说的是游戏血条,不是她自己的命。
莫爱默默地闭闭眼,说:“做完这期,看你情况再定,出院的事我再考虑。”
孟育之写病历的笔尖一顿,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莫爱在出院这件事上松口。
方块大小的床头柜上摆放着包子、烧麦和稀饭,莫爱看塑料袋上的标志,是医院员工食堂的。
又是孟育之买来的饭。
她翻出手机要给孟育之转钱,“孟医生,您不能这样,早饭钱您一定得收。”
孟育之忙用大手遮住她的手机屏幕,指尖轻触到她手腕,一触即落。
他就是不想她这样,才每次只去职工食堂打包餐食带给她,买多了,买贵了,她怕是碰也不会碰。
“我用饭卡刷的,没几块钱,你转我,提现手续费都要一半了。”孟育之收回手。
“……”莫爱心里负担重,“那改天,你休息我请你吃饭。”
孟育之挺了挺腰背,筋骨舒展开,值夜一整晚的倦容烟消云散,“好呀,我们再约时间。”
莫如梅烦躁地赶人,“我要看电视了,你们聊天别在我这儿聊。”
莫爱叹一口气,跟孟育之致歉。
孟育之早已习惯莫如梅如尖刀般的嘴。
俩人出了病房,晨光洒落走廊,孟育之要下班了。
他突然想到昨晚的电话,对莫爱说:“昨晚我查房,看到你手机一直在响,当时你在睡,我怕吵醒你,就帮你接了。对方没说有急事,你看看通话记录吧。”
“多谢。”
莫爱查看通话记录,是严苓,马上回电。
“苓苓,昨晚打我电话了?”
“呃……对,想问你去不去校友会。”
莫爱疑惑:“什么校友会?”
严苓:“……”
当初离开镜湖,放弃学业,莫爱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自然不知道昔日同学每年都会在海城聚首。
谁也联系不上她,她也不知道任何人的动向。
严苓给她科普完校友会的事,莫爱不太想去。
“好多年没联系,去了也没话说,挺尴尬的。”
严苓眼眸微转,珍珠光泽的贝母美甲在桌上此起彼伏地敲着,“有我在你尴尬什么,玩得不开心,咱就走。”
莫爱说:“还不如我们单独约,何必凑热闹。”
她还是那个温吞喜静的性子。
严苓想起高中时,她们也是这样,一个爱玩闹,一个爱清净。
严苓跟莫爱磨了半小时,说了一大堆废话,打动莫爱的只有一句——“阿姨生病,你每天不是公司就是医院,总不能一点自己的生活都没有,去转转,散散心。”
经济压力把她的生活挤压干净。
她像条罐头里的鱼,被抽掉空气,安静地等着被人吃掉,或保质期到期。
这算生活吗?
应该只能算,还没死。
在肿瘤病房,冒出这种负面情绪是很容易的,莫爱不愿再想下去。
她交待了护工给莫如梅买点开胃的小菜,盯着她多吃点东西。
“你别忘了……这期做完,我要出院。”莫如梅见她要走,特意提醒。
莫爱没回她,看向她的眼神隐晦不明。
二十多年的相处,一个眼神,莫如梅就能懂她要说的话——我这样留你在世间,你却只想去死。
话不必宣之于口。
莫爱知道,在莫如梅面前,自己的任何委屈,都不会得到安慰和回应。
———
严苓要杰森把猫送回了莫爱的租屋。
莫爱掂了掂猫的小屁股,沉了点,“苓苓给你吃什么好吃的了,两天就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