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晚宴上相见,谢不琢抄手与她擦肩而过,瞥见她长发挽起,浓云似的发间别了一枚精巧的发夹。
思绪开小差一瞬,想到,假如是现在的她,大概忽然被人拿走发夹,也只会先礼貌询问,而不是瞪人。
这次在海岛重逢,她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把握着距离,情绪平淡。
几乎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而此刻有了不同。
好像记忆里的人活了过来。
谢不琢蹲下来,眼神往海边一瞥,又收回来,逗她,“想下水?”
弥月点点头。
趴着太难受,她微微侧了下身,陈述事实,“刚才在这里的都下了。”
“你还挺不甘落后,”谢不琢手搭在膝头,调侃似的笑了下,“行,走吧。”
弥月眼睛一亮,立刻爬起来。
一开始,只是在板子上漂着。然而,弥月不满足于此,逐渐开始尝试站上去。
这片海水很浅,浪头也不大,在岸边看着,弥月还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频频摔下板子。
轮到自己,算是彻底明白了。
千万不能小看海。
人在里头不过是浮萍而已。再小的浪头,也能掀得人后退好几步,跟不要说大浪。
有几次,弥月试图按照谢不琢教的方法去抓浪,没抓着,反而板子整个掀过来,将她盖进了海水里。
饶是水性再好,也挡不住海水这样意外的突袭,海水好像忽然有了重量,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弥月呛了好大一口水,直接钻进鼻子里直通脑仁,难受得不行。
她缓过来,再度尝试,这一回倒是成功地抓到浪了,但没站稳,直接栽倒下去,幸好是软板,头磕上去并不疼。
谢不琢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捞起。
弥月摇晃了两下,在水中站稳,浪潮没过腰部以上,一波袭来,人也跟着晃。她脸上全是海水,视物不清,生怕被冲倒,下意识紧紧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好让自己不被波浪带着倒下去。
抓住的东西坚实,有力,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谢不琢的手臂。
甚至,为了安抚她,他手指也拽着她白皙细瘦的胳膊。
低纬度海岛,太阳还未落山,呈现出一种漂亮的橙红色,微微烘烤着每一个人。
水珠沿着紧绷的黑色冲浪服滑落,两个人头发都又湿又潦草,周遭带着大力一下下拍在腰上,遇到阻力,在两人之中流连回旋,不知多少次,像是带上了一个人的体温,又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去。
远处的喧嚣好像都一下淡去。
弥月脸色微红,一下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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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天,天气都很好,徐朗行白天被关在家里写词,下午,便能获准去冲一会儿浪。
谢梨自然是紧紧跟随的。
她和弥月说,徐朗行滑不留手的,不小心看住了,肯定会跑掉。所以这几天她都住在徐外婆家。
她喜欢找弥月说话。弥月也乐得和小姑娘聊天。两个人约了一次夜市,弥月还帮她拍照。
“你拍得好好啊,是摄影师吗?”谢梨问。
“不是。”弥月笑了笑。
“我觉得你这水平完全可以做摄影师了。你的风景照看着很有感觉,人也拍得很自然。不是奉承哦,我不奉承人的。”谢梨像是怕她不信,又强调了一遍。
弥月怔了怔。
晚上,又一次回顾自己拍的相片。
也许是这两天在谢不琢的指点下,她的冲浪水平进步飞速,已经学会了抓浪、起乘,姿势也够稳够漂亮,令她拥有了征服世界的成就感,弥月第一次觉得,历经多年,再绕个弯回去圆梦,成为摄影师,也不是不可能。
在公司,历来有着残酷的年龄淘汰制度,弥月目睹过许多人的压力。到某个岁数,做不到某个级别,基本也就意味着一辈子都这样。她处在其中,耳濡目染,在思考到未来职业的时候,也不由得有些丧气。
二十七岁,不想再从事专业相关,还能做什么呢?
——好像都能。
站在冲浪板上,身体轻盈无限,起初的谨慎过后是胆大的放松,自己可以成为一名优秀摄影师的念头也越发强烈,弥月不由笑起来,没料迎面突兀地横过来一块板,她躲避不及,一下被撞进水中。
这次,呛水反应格外强烈,弥月不得不到岸边休息。
谢不琢随她走上来。
他身材极好,夹着块冲浪板,漫不经心的姿态,到她身边,“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显然是问呛水之前。
要不是她在笑,可能还不会喝进那么多水。
弥月有点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刚才的样子肯定特别傻。
“没……什么,”她咳了声,双手并在膝盖上,“你不再冲会儿吗?”
“累了。”谢不琢言简意赅。
他说着,便往下随意一躺。这会儿日头恰好藏在云翳后面,谢不琢一手搭在额头上,就这样放松地阖眼休息,放在古代,大概适合做一位闲云野鹤的王爷。
沙滩上有不少人像他这样,嘻嘻哈哈,好像抛却了一切烦恼俗事。
弥月心中微微一动,也学着他的样子,挪了挪身子躺下。
沙子是温热的,却不令人讨厌,她仰天躺了一会儿,心情渐渐放松。
某一个瞬间,差点沉沉睡去,可潜意识绷着一根绳提醒,这还是在海滩上,容易感冒。
弥月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随即,她看见,谢不琢已经坐了起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位置,身影覆过来,恰好替她挡住出了云层的阳光。
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