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铺满薄云,黯淡的天光下如一片浑浊的湖水模糊不清。
吴廖没有携带又重又麻烦的黄铜长矛,单揣一把拆信刀,跑跑停停地奔上山坡,时不时就使用同化术,开启鹭的共享视野,以此确认她与自己的相对位置。
鹭的位置没有大幅度的变化,期间不过偶有两次散步一般的挪动,但是视野呈现出的景色并没有产生难以辨认的改变。
这也让吴廖的心中逐渐萌生一丝丝违和感。
如果是心情烦闷,想要看看景色散散心,那在山林中四处走走看看是很正常的。
可是鹭的视角却从未有发生大的改变,就好像是被拴在了原地,不是呆呆的仰望着天空,就是死死盯着山下的树林。
就算身体不适,不想过多的运动,那也应该会有下意识的肢体动作,比如揉肚子,或者是弯腰卷腹,视野也会随之频繁的移动变化。
但鹭好似失神一般,眼珠都少有转动,吴廖一度产生某种错觉,感觉自己同化术同化的并不是鹭,而是一个固定在原地的摄像头。
“她这样的状态有多久了?哪里有人一发呆就发呆五六个小时的?”
周围的树木、山石,回首间映入眼帘的天空都越发熟悉。
吴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渐渐靠近鹭的位置所在。
风吹草木,莎莎作响,不见鸟兽,万籁俱寂,然而,他心中的不安也越发强烈。
吴廖想尝试大声呼唤鹭的名字,希望能够收到鹭的回应,不知怎的,头脑诞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硬生生将这个想法压回了喉咙。
凭借记忆备份与现景的比对,他怀揣不安地绕过一块白色的石头,目光穿过一颗颗环抱粗细的树木。
忽然,远处,树影下,一道独单的人影在他绕过一棵树干后突然浮现,她微微蜷曲着腰背,抱膝坐在一条凸出泥土的深褐色树根上,毛茸茸的尾巴绕过左臀,缩在腿弯之下。
“找到了!”
吴廖大喜,手掌撑住膝盖,手脚一齐用力,快速攀上山坡,与鹭的距离也飞快拉近。
就在他已经冲到跟前,两人相隔不过十米,正要开口向鹭打招呼的刹那,吴廖瞳孔猛然一震,顿停了所有的动作。
眼前的鹭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头不见半分偏转,目光依旧眺望着远方的天空,好像完全不知道周围有人靠近一般。
要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鹭是一名优秀的猎手,也是一位用弓高手,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她也能灵敏的感知到潜藏在黑暗中的活物!
而此时此刻的鹭,神情呆滞,双眸无神,并无聚焦地凝视着前方,脸色隐隐泛着营养不良般的煞白,嘴唇略微干裂,不见血色,仿佛是一个木偶!
不......更像...更像一个睁着眼睛的死人!
“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绝对不是身体不适这种程度的体现!”
“一定是有人对她做了什么!是受伤?还是下毒?可是我与她共享视野的时候没有看到其他人。”
“等等...不是她没看到,是有人刻意让我没有看到!这是......”
吴廖当即将右手插入裤兜,准备掏出那把拆信刀。
忽然,有尖锐的东西绕过右肩,抵住了自己的喉结和侧颈,冰冷的凉意通过微微划入皮肤的锐利深入脊椎,好像随时随刻,就会轻轻拉动,割开颈部的动脉。
吴廖当即放弃尝试,知道现在无论自己想要做什么小动作,都没有那柄贴在要害的刀快,他明智地将右手从裤兜中缓慢抽出,张开双手,经由体侧画圆,齐肩举起。
身后的人没有言语,躲在视角盲区,未透露半点衣角的痕迹。
但是空气中隐隐散发的熟悉的香气,让吴廖瞳孔猛缩,猜到了挟持者的身份。
空气沉默了两秒。
鹭依旧呆滞地坐在原地。
吴廖没有回头,没有扭动脖子,没有试图观察背后人的打算,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半询问半陈述道:“狐小姐?”
空气又沉默了两秒。
轻盈短促地轻叹经由脑后传入吴廖的耳朵。
“这么小心,还是被你猜到了啊。”
与前几次听到的那种妩媚缭绕的语气不同,这一次,她的声音平静,冷漠,如寒潭之水,冷冽又凝重,但依旧似通透纯洁的冰,银铃般清脆悦耳。
为什么狐小姐会做出这种事情?
为什么她要拿鹭作为诱饵来为自己设下陷阱?
她是背叛了嚎狼族么?
可是她不是嚎狼族里觉醒血脉的战士么?
老祭司应该窥探过她的灵魂,如果她是潜伏在部落里的间谍,为什么当时不处理掉她?
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有什么目的?
吴廖努力控制着紧绷的身躯不要颤抖,大脑极速运转,从记忆的备份疯狂搜寻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的所有信息,想从中找出有关她目的的蛛丝马迹。
同时,他强装镇定的说:“鹭呢?你对她做了什么?”
即便被认出身份,狐也没有从背后现身,她不紧不慢道:“她没事。”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一个没事的正常人会表现得像个呆子一样吗!
不清楚狐的动机和目的,吴廖不想因为语言刺激她,斟酌一番语言,他开口道:“鹭现在的状态并不好,脸色发白估计是饥饿导致,嘴唇干裂说明她长时间滴水未进。你的目的既然是我,那就把她放了吧。”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现在的命在你手上,对你做不了什么。”
背后的狐没有回答。
半晌过后,她单字回道:“好。”
与此同时,鹭在吴廖的注视下腾得站起,双目呆滞地看着前方,四肢无意识般动起来,像提线的木偶,朝着山下,一步一步走下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