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束缚的丝线就像是溶解在水中的蛛丝,根根寸断,自由如风渐渐呼啸,可肉体的虚弱也恰似山脚肆虐的洪水,一点点冲刷着黄土根基。
扑通一声!
鹭酸痛的脚掌一个不稳,后脚撞上前脚,带着整个身躯摔倒在地。
呼哧...呼哧......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许久没有品尝新鲜的空气,颗颗豆大的汗珠从发根丛中溢出,顺着眼角和鼻尖滴落在地上。
“吴廖大人有危险,我得去找他...得去找他......”
没有多做思考,她便挣扎着,双手撑起微微颤抖的双腿站起身。
额头顷如浸入水底般冰凉,天旋地转的眩晕随之传来……
部落大多的人手都用于狩猎,保证族人每人每日都能领到肉食。
但食物来源并不稳定,有时候,一天能猎到十几二十头,有时候,两天都见不到一只野兽的影子。
族长阿爹为了不让族人们承受上顿不接下顿的艰苦,将所有狩猎得来的收获一并交给德高望重的鳄老分配。
如果肉食多了,每餐只割出去族人们一人一拳的量,当天出动的猎人或战士分到的会更多一点,约有一捧,剩下的储存在不透光的荫房里。
所以,对于运动量大又并不是猎人和战士的人来说,这些肉食不过是刚好果腹而已,一顿不吃,就饿得发慌……
忽然,余光中无声窜过一抹肚大肠肥的黄色,比小拇指还细一大圈的毛尾尖端残留些许墨黑。
鹭当即猛然前扑,条件反射般双掌靠拢作爪扎了上去。
小东西被她牢牢攥在十指里,吱吱吱得乱叫着,扭动着头部,想要用啮齿啃咬她的手指。
她没有多看,闭上眼睛对准头部和腹部之间的位置,一口咬了上去。
温热带腥的鲜血如泉眼涌入喉咙......
片刻后,鹭伸出手背,草草抹了抹嘴唇附近的血迹,嘴角依旧残留少许鲜红。
她环视四周,弯腰拾起一根断面尖锐的粗枯枝。
五指开合,顺手掂了掂,眼神充斥着从未有人见过的狠厉,立即掉头冲向山去......
铜头箭矢贯穿肉体,如同一根破土而出的竹笋,从另一侧穿出。
血顺着刺出的箭杆和带着点点碎肉的糙边箭头缓缓滴落,破洞了的水管一般啪嗒啪嗒,砸在脚下几片枯黄的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祭司大人!”
狐根本没有发现敌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被推开,而危险已至。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不久前还被她用刀划伤脖子的男人。
此时,他背部右侧的上端刺出一根鲜血淋漓的箭矢。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抓紧动手!”吴廖双目怒睁凝视着射箭的方向,眼白充满了血丝。
中箭的瞬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就像是一枚炮仗没来得及扔出,在手心爆炸。
刺痛、撕痛、割痛纷纷化为灼痛,在顷刻之间叠加爆发,迅速又难以顾及的剧烈,如夜空绽放的新星,耀眼的光芒一闪而过。
而后就是平静,麻木,以及伴随麻木袭来的阵阵抽搐一般的刺痛,呼吸起伏间,都像是有一圈针来来回回反复扎在中箭的位置。
狐没有回应,而是当即化作一道耀眼的银光冲向箭矢飞来的方向。
紧接着,林中响起了金属乒乓碰撞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伤到了哪里,不过箭矢的位置偏上,呼吸还没有感觉到异样,应该没有伤到肺。只要箭不拔出来,就不会大出血,我就还有机会!”
吴廖咬咬牙,浅浅呼出一口气,伸出左手,将远处被狐逼出的人影放于自己的掌心。
“掠夺!”
体内刚刚恢复些许的本源刹那间被抽调一空!
与此同时,竟能与灵动的狐缠斗片刻的人影瞬间乱了节奏,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胡乱挥舞着一把两端带钩刃的铜弓。
下一刻,闪电般的银光跃向半空,从树干中段斜向飞落,掠过人影的头颈。
寒光一瞥,尚有人形轮廓的黑影霎时后就只剩下了一马平川的双肩。
“好厉害......和对付野兽不一样,这简直不像正常人之间的战斗。”吴廖的拳头攥得大白,强忍着越来越痛的肩膀,目不转睛盯着战况。
或许只是狐确实很强而已。
难怪狼头族长也坦言,他在林地这种地形里对战狐没有必胜的把握。
疼痛忽然再度席卷,沿着中箭的位置扩散到每一根肋骨,及后颈下方的脊柱,乃至整片右胸。
额头滴落的汗珠越发频繁,他屏住呼吸,撤去所有牵动右臂右手和能扯动那片肌肉的动作,静静地倚靠在一棵树干旁。
狐踏着碎叶清风一般返回,忽然,山坡之上,突兀响起了抚掌的声音。
“不愧是能单人单刀杀到金狮连续两年不敢外派祭司的‘银狐’!真没想到能在这种小地方碰到声名远扬的你。我敬重强者,可以说服金狮,允许你来我的胯下服侍!”
黝黑高大的黑影从树林顶端出现,如矛尖般细长高耸的黑耳状若尖塔立在头顶两侧。黄金打造的披肩环在宽阔厚实的肩头,五彩斑斓的缠腰布盖不住大腿如岩石般棱角分明的肌肉,配合全身黑色的毛发,散发着暴戾的气息。
一只浑身同样漆黑的大鸟落在他的左肩,乌黑的尖喙,乌黑的眼珠,乌黑的爪子,站起来却比人的脑袋还要高大一截,像是大了一圈的乌鸦。
更多同样漆黑的人影追随在高大的背影身后,他们纷纷出现在山顶的树丛之中。
或拿着金黄色的弓,或拿着金黄色的长矛,或蹲在树杈之间,或如猿猴斜挂在树梢之下,或肆意赤裸着肌肉横生的上半身,状若雕像地跟在男人的身后。
“滚。”
狐紧绷神经,面容不悦,死死注视着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眼光之中拂过浓浓的冰冷。
与此同时,她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吴廖私语……
男人对此毫不在意,视线扫过狐,落在了一脸惊愕说不出话的吴廖身上。
他瞥见这个白白嫩嫩的年轻人胸口处只剩尾羽露出膛前的箭矢,忽而裂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
“看样子,哑卡龙那个狗东西是真的死了啊!他这是本源枯竭,脑子也枯竭了嘛!竟然把传承留给这么个外族小孩儿身上!我还在想怎么瞒过金狮那边,真没想到最先背叛群山狼族的人竟然是他!哈哈哈哈!白狼那老狗到死估计都想不到竟然是他吧!哈哈哈哈!”
粗犷的笑声荡遍整片山林,惊得隐藏在林中的群鸟纷纷离巢。
吴廖眼角抽动,目光错愕得打量着那个两米多如同巨人般身高的男人。
胡狼族现任族长,黑狼!
黝黑的皮肤,尖尖的耳朵,粗壮修长的身躯……
他犹豫了半晌,用腹部呼气,大声道:“喂!你听说过‘阿努比斯’吗!”
徒然,笑声戛然而止。
男人漆黑的面庞顷刻阴冷下来,狭长的狼吻紧闭,关住了所有的弧度。
一道低沉但及其浑厚的声音直逼吴廖的面庞:“这个称呼……你是从哪里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