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廖,‘浮火’、‘掠夺’、‘同化’、‘强化’、‘点化’和‘授印’这六大神术都已经记住了吧?只要理解了颂词的含义,话语便会成为沟通神明的钥匙。”
“嗯......勉勉强强。老头儿,这会不会有些太多了?光是背这些就已经熬到半夜了啊。”
“好,现在我教你第七大神术。”
“喂...听人说话......”
“记住,这是最重要,最危险,没有任何一个祭司敢随便使用得最后一个神术——‘治愈’。治愈神术我不会示范,不会发动,只告诉你发动神术的颂词。而你要做的只是听着,好好地听着,一字不落的记在脑子里,听得过程中不要张口,不要默念,不要尝试理解颂词的含义,放空思想,只需要聆听我的发音。”
“老头儿,我想冒昧的问一句,为什么记治愈神术要这么麻烦?就连默念都不行?”
“因为治愈神术是最重要、最危险、不能随便使用的......”
“老头儿...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因为治愈神术是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他人的神术。”
“......什...什么?”
“我们‘人’的生命大抵是相同的,作为兽神的子民,我们相近的肉体中都寄宿着相似的灵魂,如果肉体受到严重的损伤,灵魂的本源也会随之慢慢流逝,而治愈神术就是割下自己的生命去缝补别人的肉体和灵魂。”
“这岂不是.....”
“可喜可悲的是,我们的生命大抵是相同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治愈神术救不了的人。一个人无论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哪怕他的肉体已经破破烂烂,他的灵魂几近枯竭,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还在挣扎求生,他都能被神明带回来。因为人的生命是大抵相同的,只要你交出自己全部的生命,包括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无怨无悔的换给他,他就能重获新生。”
“......那...那受伤的人活了下来,付诸牺牲的人呢?他会怎么样?”
“你自己刚刚不也说了‘牺牲’吗,你应该理解了这个神术的真正意义。”
是。
理解了。
在一瞬之间就完全理解了。
“我毫无保留的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小心谨慎的做出选择。牺牲不是什么伟大的词,而是悲哀的人碰见了悲哀的事,在被逼无奈,不得不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时的哀鸣。生命是脆弱的,稍不留神就会破灭,想要挽救回来,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气力,而兽神赐予了我们一个补救的机会,代价就是我们的灵魂和决心。现在,补救的方法我传授给你。永远记住,牺牲不是什么伟大的事,如果有更好的办法,那就去寻找,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有面临抉择的一天......”
......
治愈神术的本质其实就是一枚后悔药,一根可以将跑到悬崖边只差一步即深渊的马拉回来的缰绳。
挽救过错的方法,弥补遗憾的方式。
不只是如此......
“嚎狼族的吴廖祭司大人,这个男孩身上死亡的气味越来越浓重了,又甜又臭的味道已经让我想要皱起眉头离开这个房间。”
雪狼摊开手掌,轻轻捂住自己的鼻子,鼻梁旁侧的眼睛转动,警惕地扫过吴廖的面庞。
“虽然我刚才确实有所隐瞒,但是还请您相信我,在能闻到死亡气味的这件事上我绝对没有撒谎。如果您有什么好办法麻烦您现在就提出来,不然再耽搁下去,您就只能安排他的后事了。”
就像是再度印证了她的话语,昏迷的男孩起伏的胸口忽然停滞。
紧接着,遍体鳞伤的幼小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仿佛触电了一般,大腿和腰腹开始激烈弹动,脖子的肌肉绷得笔直,拳头死死攥紧,像是在无法脱离的噩梦中承受生命凋零的痛苦。
“啊!”
男孩的姐姐尖叫一声,呜呜痛哭着挪开视线,转头抱紧已经晕厥的母亲。
圆屋里的其他人也纷纷扭头,不忍直视。
几个呼吸,男孩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宛若永眠一般安静地平躺,胸口的起伏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
“祭司大人,您能想想办法吗?”
另一个男孩的母亲双膝跪地,手掌撑着地面,热泪盈眶地看向吴廖。
“您先救了我们家的孩子,正因为您所以我们家的孩子才没有过早的回归兽神的怀抱!这份恩情我们一家就算一辈子做您的奴隶都偿还不清!我本不该斗胆向您提出任何要求,但我还是想请求您再想想办法,救救那个可怜的孩子吧!”
一双粗糙的手掌突然从后背搭上吴廖的肩膀。
熟悉的大山般的浑厚嗓音在耳侧压低了声音,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错觉,他低沉的声音比以往还要低沉。
“祭司大人,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就交给我。这个部落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比您的性命还要重要,您什么都不用做,直接这么离开就可以。我会留下来说服这个孩子的家人。”
此时,一直皱着眉头虚掩鼻子的雪狼转动眼珠,通透的眸子瞟了一眼俯身低语的狼头。
悲痛的哭声,祈求声,抽咽声,还有狼头族长劝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来。
吴廖没有抬头,没有回应,没有做出半点和刚才不同的动作,幽深的眸子微微低垂,从未从身前不到两掌处的男孩身上挪开。
突然,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双手,好似在努力避免触碰什么一般穿过男孩的双膝和腋下。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吴廖抱起男孩,缓缓起身,转头走向虚掩的兽皮帘。
“祭司大人,您要去哪?”
狼头族长眸子一凝,慌忙迈腿前追,却被吴廖一个侧眸拦了下来。
冷汗不知不觉从头顶的发从丛中溢出,一点点地滑向右侧的鬓角。
“狼头族长,麻烦您留在部落里,安抚好族人的同时不要让任何一位族人跟过来。”
狼头族长艰难地吞一口唾沫,轻轻点头,半晌都问不出“您打算怎么做”这句话来。
不是别的,就是因为那双突然回转的眼睛!
那双看不到任何光芒,任何情绪,宛若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深空般漆黑的眼睛!
那不是正常人的眼睛!
在此之前他就见过一次!
就是一个月前祭司大人手起刀落,割走夜袭部落那几个胡狼族人生命的一瞬!
那双眼睛,即便在低头不见脚趾的深夜也显得尤为漆黑!
“雪狼,你跟我过来。”
抱着男孩的背影淡然的撂下一句话,便躬身顶开兽皮帘钻出屋去。
雪狼微微一愣,眼神问过一圈就起身追出去。
掀开门帘,站在刺眼的阳光下向远处眺望,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她才发现吴廖已经走出了很远。
“你要抱着他去哪?!”
雪狼急忙迈腿,摆动双臂,几近小跑才能跟上吴廖的步子。
前面那个只能看得见背影的男人看上去走得慢条斯理,实则走得一点都不慢。
“我带他去草原。”
冰冷的声音头也不回道。
“草原?”雪狼挤挤眉头,一脸不解,不解之中还带着警惕和不悦,“你带他去草原干什么?”
“救他。”
“到草原去救他?怎么救?晒太阳吗?”
“......”
没有回应从前方传来。
雪狼只要咬着牙,攥着拳,硬着头皮默默跟在后面。
良久,他们穿越族地,穿越不大的树林,来到了空旷的草原上。
雨季的草原绿草如茵,一望无垠。脚下的纤细的青绿婷婷而立,直直没过了他们的小腿。微风不动声色地掠过地面,整片平坦的草原便波浪般荡动着生机。
吴廖轻柔弯腰,放低胳膊,将男孩平放在足以淹没他的草丛中。
男孩身下的草茎被压弯,倒向周围,倒向另一侧,倒向周围的草,周围的草继之,顷刻间,以男孩为中心,出现了一片椭圆形的平地。
雪狼站在吴廖身后,两人相隔足有三四米远。
“嚎狼族的吴廖祭司大人,这个男孩身上死亡的气味比在屋子里的时候还要浓重了,现在就连吹过来的风里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现在再想救他,就只有以命换命了。”
“......”
见吴廖缓缓直起身,却没有回头,没有回话,她慌忙又后退了半步。
“您特意把他,把我带到没有人的地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嚎狼族的吴廖祭司,提前告诉你,您要是想用什么手段逼迫我用命去交换这个男孩的命,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就像您部落的狼头族长说得那样,嚎狼族部落需要你,雪狼族部落也需要我!”
她攥紧拳头,脊背紧绷,雪白蓬松的尾巴也微微蜷曲,垂在两腿之间。
在狼头族长慌慌张张跑过来,说是要她帮忙救人的时候,她就预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所以特意脱下了华丽的兽皮,只穿了最简单最方便的衣服。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在听到声音晃神的瞬间,那双无光的眼睛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距离不到一臂的身前,正对着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