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那么难杀?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次次都能精准逃脱。你不过是,也在和我演戏罢了。”她说给我听,又好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阿钰,你为何要杀她?”父亲替在场各位,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其实也不过是,想暂时稳定住她的情绪,好放慢伤害我的举动。
“呵。你又装什么?方槐出生以前,不过二三岁的我,以为父亲生来如此,不是会对儿女释放明显爱意的那种父亲,你对我们的疏离,不过是想树立父亲的威严罢了。但是有了她之后,我才知道,你不过是不爱我们罢了。你越喜欢她,我就越讨厌她。你越护她,我便越要害她。直至我发现,除了我和她,其余的兄弟姐妹,都是假的,而我亲生这个身份,却更可笑了。我们三人流着一样的血,而我却好似那个永远多余而惹人厌恶的,就好似我母亲惹你讨厌一般。倒不如从一开始,我就和他们一样,都是街上随便捡来凑数的。”
父亲对我的偏爱,我并不是察觉不出,而我只是将其认定为,爱我护我,不过是讨好我母亲的一种方式罢了。只是我不知道,这个家已经失衡到了让人丧失理智的地步。
“我疏离你,是为了护你!”他咆哮着,“我承认我不爱你母亲,甚至讨厌她,当初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害了沐梓!但是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而若我对你过分关爱,反而会惹来对你不好的事情发生。”指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从小在街头长大的沐梓,从来就不会容许有人可以分享父亲的爱。所以父亲,为了保住自己另一个亲生女儿可以安然地呆在这个家,他不得不,忽视它,克制自己的爱意表达。只是,他却忽略了如此环境下成长的女孩,心灵早就在某一天开始扭曲阴暗。
而他,其实早就和沐梓,达成协议。不要伤害她,让她好好地在这个家长大,其他的,随她如何处置。如今他,懊悔万分,早知如此,当初不如狠狠心,将她们母子俩送到其他地方,说不定还能保住她们,而不是落得如今,两个都疯了的恐怖下场。而可能下一秒,他另一个宝贝女儿,也可能命陨当场了。
一时间,塔内鸦雀无声。大家都以自己的方式,在消化这俩人说的话。
阿钰对我的恨,是源于这个家的失衡,从我出生那日起,她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的爱意,是这样释放的。而她却从来没有体会过,被父亲轻轻柔柔抱在手里的感觉,就连自己这个家唯一的后盾,也对自己万分苛刻,从小便被教诲,要如何长成大人眼中的乖孩子,而那长得犹如天使降临的妹妹,任性娇纵却从来都被允许和默认。
自从自己有记忆开始,世界便是黑暗的。而那才比自己小几岁的妹妹,却自带光芒,所到之处,蝴蝶纷飞,花丛锦簇,一举一动,哪怕只是无心的举动,几分带着随心所欲,却屡屡受人赞赏,世人更夸张地称之为散发着佛性光芒的再生菩萨。
而方钰自己,哪怕多么用力地去扮演好一个乖巧的角色,却被当做理所当然。这是你做姐姐的该做的,你是方府的嫡长女,要端正自己的姿态,一点儿不足挂齿的小错,母亲总是夸张反应公开处刑,而那隐形人一样的父亲,却好似什么也提不起他的兴趣,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疏离和陌生,甚至有一丝,打从心底的厌弃。是的,这种厌弃,陪伴着自己长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恨意已经悄然滋长,反应过来时,心里恐怖的荆棘和藤蔓,已经牢牢控制了自己。
“好想要她去死!”可若她死去,父亲便会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吗?
“她的善良美好,不过是比我装得更像罢了。”而自己的一切伪装,却苦于没有观众。或者说,没人愿意停下来,仔细瞧瞧,然后发出原来这也有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的惊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人生目标,便是要让那方槐消失。只是,如何合理地消失,这需要一个个周密的计划,所以,她需要很多帮手。而碰巧,大家都和自己一样,因为各种原因,讨厌方槐。
“方若,我所做一切,不过是要你看见我。要你想起,你还有一个女儿!”她几乎是咆哮着,对那一切的始作俑者。我那懦弱无能,对我母亲言听计从,从来没有主见的男人。哪怕父亲对我的疼爱真真切切,但如今,连我也觉得他,不配当人父亲,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对自己的儿女释放爱意,便是最基本的本能。而父亲的忽视或漠视,或许就是造成目前这种情况的元凶。这一出家庭伦理剧,倒是颇具教育意义,不过这一切,不过是建立在我是被偏爱而有恃无恐的那一方罢了,若我置于阿钰的境地,或许我会比她更疯也说不定,毕竟从来没有人,生来就是被欺负的。
但我,如今被亲生姐姐挟持的我,从来就不是无辜。多少次,看到了阿钰姐姐眼里的失落;多少次,感受到了阿钰眼里的火被随手浇灭的火光。而我,却无所作为。而我的视若无睹,不过是邪恶念头滋生地更加狰狞的助力罢了。如今那锋利的瓷片架在脖子上,倒也是罪有应得,我认了。
好奇怪,当我迅速地处理完情绪,认清了目前的现状。我倒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也对,归根到底,终于回归到我的人生主题:“十八段注定悲惨的人生,是对我前世所做之恶的惩罚”,哪怕我还没释放自己的邪念。而这第一段人生,砍到我头上的是亲情刀。假如这和我失去的罪恶记忆有关,或许是要提醒我,当年的我,是如何让背叛伤害我的家人的,就如父亲和我母亲如何对方钰,而方钰如何对我,内心的伤痛,远远大于那划破的几寸肌肤带来的痛感。
痛?那就对了,那躲在背后给我的惩罚人生写剧情的人,我懂你的意思了。
那么,那刀便赶紧刺进来吧,我忽然,丧失了所有求生的欲望。不过,到时间了罢了。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和三脚猫说再见,那小鬼,猫傻缺命大,毒都毒不死,福气在后头呢。
见我浑身瘫软,两眼发直,心如死灰由人处置的姿态,阿钰更癫狂了。
“你要当菩萨,那恶鬼便由我来当!”她怒吼一声,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如今要拦,是怎么也拦不住了。
但那预想该更加深入到碎瓷片,却被猛地拔出,那滋出来的血,喷了在场所有人一身。场面血呼啦擦,人人瞠目结舌,我倒是瞥见了我母亲,满脸鲜血,好似还有几滴,矫揉造作的泪。明明大家都在惊叫和咆哮,而我的世界,却好像被噤声了一般。血如泉涌,而那血第一步,就是迷了我的双眼,我的眼前,瞬间一片血红,这骇人的末日景象,却带有几分美感。群魔乱舞,好像有人来迎接我了。
忽然,脑海闪过一张脸,一张看不见的脸,毕竟它戴着面具,而目光始终,熠熠生辉。
只可惜,这一世,我还没来得及遇到他。我欠他的,还没偿还半分。
没关系,下一辈子,哪怕悲伤依然是主调,或许我更加努力地找到他,或许苦难中,还有几分趣味呢。
闭上双眼,等待着生命凋零。浑身酥麻和疼痛传来,这果然比地狱里那枯燥无味的凌迟,要生动多了,下一秒,我做好准备迎接这活生生的生命凋零的感觉。
接着,我的脸,却传来一阵刺痛,好似是利器,在我面部游走的感觉。
我用力地睁开眼,看见阿钰拿着瓷片,慢慢的,在我的脸上,好似刻画着一些什么。左边,从上而下,然后右边,从上而下。好像是模拟着我的血泪,流淌的轨迹。从今往后,无论我是哭是笑,永远带着两道血泪般的疤痕,不断提醒着我,我是这个世界的灾星,我是这个家的众矢之的,我是一切罪恶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