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哑口。我很难想象,她该有多么决绝,那作为母亲的本能多么强大,才能让她在一瞬之间大彻大悟。正如我所说的,生逢绝处,有的人一头撞了过去,血溅当场。而有的人,因为这世上还有珍贵的东西,反而悄悄立誓,一定要活下去,用生命去守卫那些珍宝。而孩子,就是她的珍宝。
眼眶一阵燥热,我从未感受到,如此炙热的爱意,在我面前绽开了花。就算那花,从来就不盛放在我身上。
“他的绝望,却换来了你的希望。这世道一切,皆是因缘际会,因果循环。要相信,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安排。若你咬紧牙关,永不放弃,那终会有收获硕果的一天。而第一步,就从自断双臂开始,放弃幻想,准备斗争。”尊称我一声堂主,自然要来一段,充满人生哲学的总结。文字力量强大,而语言有时又是苍白无力的。
“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可以随时和我说。我能帮得上忙的,绝不推脱。”我补充道。
“多谢堂主。人人都说您,总有让人醒悟的能力。如今,倒也见识到了。那人去意已决,我的确是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气力了。如今只求好天气,好收成,让我一家子,能够吃上饱饭就够了。”和来时的狼狈和愤懑不同,如今的她,倒是拿回了几分体面。
我也暗自下定决心,定要找出那合欢楼的秘密。好给她,还有我自己一个交代。
回过神来,我好似一点忙都没有帮上,而且还顺手拆了一个家。
虽然激发了一个绝望的女人的斗志,而在场大家都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下定决心就可以。所以,在金钱上,我自然要暗地里,在不伤及她自尊的前提下,给她提供一方庇佑,三餐果腹。
这件事就这样戛然而止,大家识趣地散去。
而前来和我一同诵经起伏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回到房间,不禁思索起来。“合欢楼”虽是我家的产业,但毕竟是上不了台面的。所以大家根本没有将这份产业,放在台面,如今想起,倒也是绝口不提的程度。倒是有些诡异。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要知道,自然不能直接跑回家,问我那对神秘的父母,一不小心便打草惊蛇了。而我这一贯不过问家里事的性格,过分的关心,反而会引起他们的关注。所以一切,必须得暗地里进行。
正好,如今,我有伴了。
我整理衣衫,将那容易掉落的面纱,系得紧了一些。这玩意,今儿倒是掉得恰到好处。猛地,我被我这个想法惊呆了。天啊,我究竟在想些什么?戴罪之人,哪里还有资格陷入儿女情长的无聊纠葛之中。既费时间又费精力,更何况,那情情爱爱的一旦让人失了理智,可是要出大事的,我干嘛要自带枷锁?
拍了拍脸颊,清醒了许多。
不过,的确是欠他许多,多少也是要还一些的吧。
想到这儿,我赶紧推开了门。焦急的寻找着那人的身影,如我所说,我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呢。
我四处张望,庙里大堂人满为患。或喜或悲的人齐聚一堂,等待着我带领大家,通过经文的安抚,寻求一方六根清净的祥和土地。而那光秃秃的扫把,孤单地立在墙根,而刚刚手持扫把的人,却失了踪影。
心中难掩失望,但是诵经时间已到,大家都已就位等待。我也无暇顾及了,他一定还在的,不是在洗碗,就是在看门。反正他自己说的,要报一顿饭之恩,而我,也当真了。
低沉而悠扬的读经声响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那极具神秘力量的文字,真的瞬间安抚了我异常躁动的心。还有那很远又很近的战马声和硝烟的味道,也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这世道即将崩塌,而我们,还能自欺欺人多久呢?
不知不觉中,我也进入了忘我的冥想状态,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记忆碎片,时不时地攻击一下我,那画面诡异,仿佛连我身处时代甚至是空间维度,都是截然不同的。如此一来,我不禁思索,我那失去的记忆,倒不像是,属于一个人的记忆,倒像是属于好多人,好多段人生的记忆,混乱地杂糅拼接,让人摸不着头脑。细思极恐,每当我正想更进一步地去思考,剧烈的头痛感,似乎想劝退我。
我那失去的记忆,好像是什么很恐怖的东西,而我究竟要做多大的心理准备,才能无痛回收?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思绪飘得太远,竟没察觉到,今年的第一阵北风呼啸而至,将他早晨扫成堆的落叶,又吹散了。在场的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肉体上的直观感受,将大部分人整清醒了。而唯独只有我,眉头紧蹙,陷入无尽的梦魇。
正在我头冒冷汗,竭力想将思绪生生拔回来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一件柔软而厚重的衣物,正轻柔地披在我身上。我费劲地睁开眼睛,想感谢替我披衣服的人,感谢他将我从噩梦中唤醒。
眼睛闭得太久,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那人模样。
是他。
我就知道。
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