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如炼狱,你们倒好,在这里逍遥快活了!”那熟悉的声音,果然是那“救我”的大娘。她的家破人亡,统统记到我的头上来了。如今倒是有一副,要亲手处决我,才能出了那口恶气的决绝姿态。
“呵,穆先生?将我们玩弄于股掌,简直是罪不可赦。如今,你们这对魔头,落到了我们手上,今日若不亲眼见证你们残忍死去,怕是报不了那昱城的血海深仇,还有将我们当傻子玩弄的新账,罪恶滔天!”领头人振振有词,说些我俩早就猜中的开场白,无聊至极。
“上次让你们逃了,这次,我看你们是会飞天还是会遁地。”一副我们越狼狈,他们越痛快的模样。
而我和他,依然一言不发,双手紧握,眼眸低垂。多看他们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无暇顾忌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咒骂和埋怨,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责,我的耳朵听得都快长茧了。叭叭的,原来恶毒的话语讲的多了,也像是那重复麻木的读经声,我才发现,原来诅咒的话语和祈祷的辞藻,模糊地听起来,其实并无两样。
在他们喋喋不休,企图用漫长恶毒的咒骂来拉长我们受刑的时间,以增加我们那莫须有的恐惧的同时,我心如止水,脑海中思索着,我那个大胆而诡异的计划,
而这,需要握着我的他,来验证。
我们明明紧握的双手,却从指尖一点一点冰冷起来。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那熟悉和讨厌的感觉,止不住地侵袭我。
我闭着双眼,低声的询问他,握着的手更紧了几分。
“你记得吗,我说过,我要死在你手上。”我感受到他的脉搏,好似停滞了一般。
“记得。”他几乎是咬紧牙根,了解我如他,好像猜到我要说些什么。
“那你信我吗?”转头看他,笑意吟吟,生啊死的,我真不太看重,只不过我脑海中,连死亡的方式,都有偏好。我无法选择我的出生,我可不可以任性地,选择我的死法?
而我要的很简单,那便是,死在我挚爱的人的手上。死在他那炽热赤忱的无限爱意中。我知道回到那儿,立马回归变成那人人厌恶的鬼,可我自私地想带着他给我的爱,去那漆黑冰冷的地狱。从此以往,我便不是那脑袋空空、孤独空虚的孤魂野鬼。
我承认我很自私。
而且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验证。而只有他,那个我在地狱里,还能见到他,来告诉我实验的结果。
现在就看他,能不能容我,在自私地任性一回了。
“信。”他没有一点迟疑。
“而且我知道,你绝不会抛下我。”但他依然在怕,怕我将他留下,留在身后,永远跟不上我的步伐,忍不住和我确定。
“我会在原地,等你。”我打消了他的疑虑。事到如今,我知道让他独活,才是最恐怖残忍的刑罚,我如此爱他,又怎么忍心这样对他?我比他还迫切,在地狱里重逢。哪怕我还有那么一丝不确定,地狱里的他,是否有着我的阿榆,哪怕仅有一点的记忆片段。
“好。”
“诸位。”我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打断他们的咒骂。
他们果然停了下来,竖起耳朵,期待着我下一步的跪地求饶。
“我所犯之事,百口莫辩。”身子虚,中气不足,说每一句话,都要用极大的气力。而阿榆感受到我的吃力,双手搂住了我的肩,好似渡我以能量,无言地支撑着我。
“哪怕你们口中的我的罪恶,不过是我那无法选择的出生。”不吐不快。“如今我若这样平平无奇地死去,也不过是和死了一只蚂蚁一样,无声无息,没有意义。何不将我的死亡,好好利用,榨干我最后一丝价值?”
说罢,我抬眼望着他们,个个神色各异。我说过,一群绝望的人,绝不会放过一星一点,希望的火光。更不要说,他们的希望,可以建立在我必然的死亡上。换句话说,反正都得死,看我还能作什么妖,对他们来说,不过多了一场好戏来看而已。
“呵,又想玩什么花样。”领头人率先动摇,开始回我话了。
“我等下就死。只不过我的死,必须让“木先生”来动手。这是“施法”的必要过程。”话音刚落,那些人便止不住地咒骂。“别急,听我说完可以吗?”
“敢不敢和我赌一把,我一死在他手上,必然天降甘霖,我们两尊魔头,缺一不可。那致你们于死地的饥荒,从此迎刃而解。而我此时,死在你们面前,若有不信,我的尸体,任你们如何处置。不过若我的死亡,真能能带给你们想要的东西,还有点良知在,也自然会对我的尸体,友善些。”
“至于木先生。”我转头看他,眼神难以抑制的悲伤。尽管我知道此次短暂的一别,或许只是暂时的,可那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差,又会像蝴蝶振翅般,带来多少风波迂回呢?我不确定,但我想赌一把,如果不奋力一搏,哪里知道,我这所谓的既定人生的真相。若那真相遥不可及,日后我如何再与之抗争?
他回望我,努力地挤出一抹苦笑。我不禁感慨,我真的很少,见到他笑。本该肆意潇洒的年纪,自从遇上了我,便好像跳进了苦难的深渊,浮浮沉沉,变得抑郁沧桑。尽管如此环境,他还在为我着想,无条件的为我,我要如何不动容?
“至于木先生,亲手除了我之后,自然体面地死去。不必你们动手,他自会自行了断。我们以生命,祈求来你们所要的东西。事后,若还有点良心,可以将我俩烧成灰烬,洒在这里就好了!不对,也不必麻烦你们。点把火,把我们烧了即可。”一阵风,我们将融合在这个悬崖山谷,无处不在。
无尽悲凉地望着彼此,他对我的决定,没有异议。
我靠近他,凑到他的耳边,悄悄的说:“然后你要将我死后发生的一切,在地狱里告诉我。”说罢,留下一枚轻轻的吻。“这是你完成任务的奖赏,提前给你了。”光天化日,旁若无人,我们犹如一对天地不容的痴男怨女,死到临头,还卿卿我我,对世间一切,毫不在意。
“好。”他诚挚的眼神告诉我,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如何。我知道你们都想亲自动手,最好就是,一人能来剜下我一层皮肉,煮成那鲜美的肉汤。也能凑合一顿。”意有所指,他们面面相觑。饿疯了的人,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答案是,只要能活命,杀人如何,吃人又如何?
“没有意见的话,事不宜迟。”我随手捡起一根锈迹斑斑的匕首,稳稳地交到了阿榆的手里。“来吧,我的身体早就油尽灯枯,痛觉钝得很。更何况......”
接下来的话,我只想让他一人听到。
音量极小,但他却清晰听到:
“你对我做的一切,没有疼痛,唯有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