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福拾起饽饽,装作饥饿难耐,大口吃了起来,抬头见那人站在几步外擎着火把,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便伸手端起水碗,放到嘴边,并不让水流进口中,只任那水从两腮流过。咽下最后一口饽饽,端起水碗喝了一大口,并不下咽,将一个空碗放在身前。
那人将两个瓷碗仍是放入藤篮中,也不多言,“嘿嘿”干笑两声,转身离去,那火光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张九福“扑”地一口,吐出含在嘴里的清水,又“呸呸”地吐了几口唾沫。仔细品咂嘴里所余味道,想起曾听宫里御医所言各种江湖麻药的味道口感,知道这水里确是混了麻药,暗自庆幸没有冒然喝下,更庆幸对方只是将麻药混在清水中,没有弄些汤水、茶水之类,不然,自己便难以分辨了。
心中想着,忽觉一阵悲凉,对方懒得使用太多手段来对付自己,可见在对方眼中,自己也无非是个脓包角色。再想想,这样也好,正好利用对方小瞧自己,或能寻得脱身之机。
吐出口中混了麻药的清水,加之刚刚吃了一个杂面饽饽,只感口渴。早听到身旁不远处有水滴之声,便循声过去,那水滴之声便在左近,却是不能够到。
转念一想,撕扯下本就破烂的裤子,手中抓住一个裤脚,朝那水滴声处扔去,试了几次,终于一次,那水滴声消失不见,张九福知道,自己的裤子已经接到那落下的水滴。耐心等待,直至又听到水滴“啪啪”声响,便抓住裤脚将裤子拽回,摸到那水湿处,两手小心捧着,凑到嘴边,将水挤到嘴里,如此反复多次,方感觉口渴有所缓解。
待到静下心来,便思量脱身之计。方才借那火把光亮已经知道自己所在是山洞尽头,前方一条道路通向洞外。若是摆脱了枷锁,也只有从此路出去,至于外面情形如何,敌人多少便不知道了,当少不得要有一场恶斗。想全身而退,养足了气力自是必须。
想至此,抖了抖两臂,铁链响动,感觉手臂上有了些力气。盘膝坐地,摸了摸手脚上的锁链,那锁链都有手腕粗细,更有手掌大的铁锁锁住,顺着手脚的锁链摸去,四道锁链都与石壁相连,甚是牢固,若是没有钥匙,想自己破解开锁链,是绝不能了。
“还想着寻机脱身呢,这枷锁如此牢固,又怎能脱身?”张九福心念至此,一阵难过,“原本一份公认的美差,怎地竟会落得如此境地,难不成这一条性命便真就葬送在此地了。那李鸽子本是朝廷锦衣卫下属,已经任职多年,也算老人了。为何要设计陷害自己?这伙山匪到底是何来头,怎地竟敢与朝廷直接做对?又所为何来?李鸽子与此伙山匪又是如何勾结在一处?与那此趟差事所指向的‘方启礼’有无关联?”
疑问重重,颇费思量,张九福一时确也想不明白。
(三)
正当张九福心中疑问难以消解,头痛难耐之际,距离他被囚之地相隔不远的一条偏僻山路上,那半路上蓦然消失不见的何欢也正心中思量,想着接下来的行事。
马车刚出县城时,何欢躺在车上闭目养神,沉沉欲睡。
之后,张九福递过两个湿湿的棉花团让他塞入鼻孔。何欢虽也厌烦这车内味道,却还能忍耐,见张九福一片好意,便也接过。仍是躺在车内闭目养神,耳中听着张九福与刘二两人有话没话的逗趣。
便在听了两人一来一往的答话时,何欢心里慢慢生出些疑问,暗念道:“这刘二说话怎地如此放肆,这实在不像是个在官场混迹之人对上司该有的做派。”
如此生了疑问,对车厢外两人说话便更加在意。
随着车厢外两人说话,何欢心中疑惑越来越重。
待听到外面两人说那前方山谷便是山匪时常出没之地时,那刘二随口说“我刘二也想见识见识二位爷的本事”,又听他说什么“跟着李爷有几年了,咱是小地方来的,被李爷收为手下,没什么真本事,就靠着勤谨做事吃这碗饭。”
何欢心中一沉,已可断定这刘二绝不是官府中人。
何欢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正当此时,张九福进到车厢里,拿起水囊喝了两口,便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何欢与张九福从京城一路行来,心中对他存了种种不满,加之知道他是田公亲戚,攀附了关系才得到今日职位,心中早就小瞧于他,一时犹豫是否要立即将心中判断告知张九福。
何欢正在思量,忽听到张九福竟发出微微鼾声,心中一动,坐起身子,猛地感觉脑袋微微发晕,低头见到张九福身边的水囊,暗道一声:“不好。”忙从鼻孔中掏出两个棉团,掀开侧面车窗帘幕,将头探出窗外,仔细闻那棉团味道,微微嗅出一丝麻药之味,便知道那水中掺了麻药。
何欢心里立时明白,为何刘二要找这么个满是潮馊味道的车子,原本就是用这车厢的馊味来掩盖那水中的一丝异味。定是他们知道我辈在宫中供职,对各类毒药、麻药多有了解,才使了这伎俩。
想毕,随手将两个棉团扔到窗外。伸手拔出小腿内侧的短刀,便想出去制住刘二,仔细拷问他缘由。
念头一转,侧头看看身旁昏晕的张九福。暗自调息,知道自己多少也吸入了一些水中麻药,气力难以十足。若是这刘二的帮手就在附近,自己一人或难应付,若一意冒险,两人都被捉到,便难有回旋余地了。
思至此,何欢又将短刀插回小腿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