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这天校门口异常热闹,外面站着好多家长,车子停靠在路边上,还有许多小贩摆着摊子卖东西。
庄怀吟穿过马路向左走,去往玉山苑,昨晚罗素盈已经告诉他今天一大早就带着三三回家了,所以庄怀吟早上自己去外面买的早餐,放在床头的“小手机”准时响了两次。
庄怀吟边走边跟庄景山打电话,心情不怎么好。
校门口围着这么多的大人,停放着这么多的车子,怎么就是没有自己的家人?
“小庄,爸爸工作忙离一中很远,你自己打车回家。”庄景山在电话里说。
庄怀吟语气不怎么好:“你是没有休息的时间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忙?”
庄景山带着愧疚的语气:“不是,恰巧这个时间忙。忙完这阵子去看你。”
庄怀吟说:“这么高强度地工作连来接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不怕猝死吗?”
庄景山实在受不住他儿子一句一句的刀子:“庄怀吟你怎么说话的呢?”
庄怀吟依旧不甘落后:“就这样说啊,忙着顾及新欢的感受呢,是不是马上就要再生一个了啊?”
庄景山怒不可遏:“我是你爸!庄怀吟你在说什么?我是在忙工作!是钱给多了是吗?还管不住你了??”
庄怀吟愤懑:“管不住才好,让我自生自灭!”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庄怀吟带着一股子怨气在房间收拾东西,衣服要带一套回去换洗,其余就是带一些书回去复习,。
校不出意外地布置了好多试卷,这些同学都没办法怨钟班,像试卷之类的作业全都是年级部安排,他徐班还没那么大的头衔当年级部主任。
庄怀吟要先在一中门口的公交站坐五路或四路车,到一个叫“樟树下”的地方下车,然后走一些路程有回家的公交,还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才到镇子上,到镇子就离家不远了。
公交站有好多人在等车,节假日回家更甚。看到马路上有车来,学生随时蓄势待发挤上车,庄怀吟到公交站的时候已经站了好多人。
他没带箱子,只背着一个大书包,向前挤。
庄怀吟成功挤在前面,后面有人碰到自己不舒服,他转头,偶然在斜后方看到一个有点熟悉,不,是非常熟悉的脸。
那人低头玩着手机,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视线。
徐西淮这个样子庄怀吟可太熟悉了——
在学校里,阳光总是很好地透过玻璃照到后排,庄怀吟有时不经意间往窗户看,看太阳在哪个位置,或者橘色的夕阳。
徐西淮就是这个样子,眼睛视线永远在书本或者习题上,笔总是在写,鼻梁有点高。
有时庄怀吟会不自觉地看他,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衣服上,窗檐形成的影子一块一块,照在徐西淮的身上,光也变成一块一块。
有时那“一块一块”的光照在他的眼睛,那些个时刻庄怀吟竟然觉得徐西淮是温柔的。
如果徐西淮能多说些话,能多笑笑,一定非常让小姑娘喜欢。庄怀吟心里想。
庄怀吟见到徐西淮的时候心里一怔,怎么也没想过在这里遇上。
他看一眼就不再看,都没搞清楚是什么东西弄到自己使自己不舒服就已经回头。
五号公交在从远方驶来,在站前停下时好多人挤着上车,庄怀吟进了公交才知道要投硬币,千想万想忘了这么个事儿,他试图翻口袋,什么也没翻到——他一毛现金都没有。
后面上车的人有人在催,庄怀吟进退两难,着急又尴尬。
后面有人挤着进来,有一些不耐烦的老人在抱怨,庄怀吟顾不了这些,他跟司机说话:“叔叔能不能微信支付?”
司机说:“只能投币。”
司机话语刚落,庄怀吟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说:
“我和他,四块。”
这声音和广播站里的如出一辙,一样清透,不带着不爽与愤懑。
庄怀吟转过头看到徐西淮,徐西淮看着司机,手指着自己又指前面窘迫的人。
“谢……谢谢。”庄怀吟声音低了下去,不怎么说的出口。
车里没什么人,徐西淮走过前面的位子坐到最后靠窗的位置,庄怀吟跟在他后面,坐在了他的旁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后面陆续有人上车,停了一会儿车开动,由于惯性庄怀吟往前倾了一下,可能真是很久没坐了,不太适应这种感觉。
庄怀吟不自然的往左瞄了几次,微微转头,想开口。
徐西淮看着窗外,没什么特别表情。
“刚才谢谢你,我没有现金。”庄怀吟开口。
“没事。”徐西淮依旧看着窗外。
庄怀吟凑到徐西淮面前,问:“我要怎么还你?上学带给你?”
徐西淮说:“不用还。”
“那多不好。我加你微信还你吧,我记性不怎么好,上学怕忘了。”
“不用。”徐西淮依旧这样说。
庄怀吟觉得徐西淮就纯粹地不想理他。
“你可不可以看着我说话?”
徐西淮没想到庄怀吟会这样说,透过窗户其实能看见庄怀吟说话的样子,但庄怀吟觉得他只是不在意。
徐西淮转过头,两人视线终于对上,他指纹解锁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庄怀吟拿自己的手机去扫。
庄怀吟说:“我发你两块。”
他发了个红包过去,徐西淮收了。然后又望向窗外。
庄怀吟没想过徐西淮会为自己解围,他又想这并没有什么,无论是谁,不是他庄怀吟换做是任何一个其他班的学生,或者是一个老奶奶他依旧会做出如此举动——这只能说明徐西淮是一个善良的人。
庄怀吟闲来无事开始聊天——他对他左边这个人了解太少了,聊胜于无。
庄怀吟转过头问:“你去哪儿啊?我们顺路吗?”
不顺路会坐一辆车吗?他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徐西淮回答说:“联盛附近。”
庄怀吟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我去‘樟树下’,你那下车地方还更远,你也回家吗?”
徐西淮答:“嗯。”
庄怀吟的问题像蘑菇一样,一个一个从嘴巴里冒出来,“你家在联盛附近吗?”
徐西淮说:“不是。”
真是没有一点拓展,问什么回什么,庄怀吟向前挪一点位子,头向徐西淮那边,探到他前面。
庄怀吟说:“那去那里干嘛?你可不可以看着我说话?还有你可不可以说多一点字?”
于是徐西淮头转过来,庄怀吟的脸就在他前面,以前好像从没有这么近过,庄怀吟觉得有点不自然,头缩回去了。
徐西淮回:“我爸妈在那里等我。”
庄怀吟调子逐渐低下去,语气带着些失望:“噢噢,原来是这样。你爸爸妈妈都来接你回家了,真好。”
庄怀吟也很想说出那句话,当别人问你怎么回家的时候,当想理由拒绝别人邀约的时候,他最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就是“我爸妈在那里等我”。
“那里”无论是哪里,是学校很好,是哪一个路口转角也很好。是爸爸妈妈就很好。
徐西淮听出他的语气不同,不怎么明显地转头看他,庄怀吟没什么焦距地看着哪里。
徐西淮突然问:“你家在‘樟树下’?”
庄怀吟答:“不是,在那里下车然后去公交站。”
徐西淮说:“没准你家人也在那等你。”
庄怀吟回答说:“才不会呢,我刚才在路上跟我爸打电话吵了一架,直接挂了,他可不管我死活,被别人拐了他都不知道,我妈就更不可能了,九岁的时候就没有了。”
徐西淮听出他的落寞,他不知道庄怀吟有这样的过往。
徐西淮依旧看他侧脸,说:“对不起。”
庄怀吟转过头笑,说:“没事啊,你又不知道。我觉得这是你说过最好听的一句话。”
徐西淮怔,皱眉头:“声音不都一个样?”
庄怀吟说:“我是说语气。感觉今天你说的话比之前在学校说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