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吟想,顾家原是这一带养蚕缫丝起家的大户,祖祖辈辈养蚕缫丝。这四本书就是他们总结出的经验,可比多少金银财宝都重要啊!
白雪吟把这四本书轻轻地放到六仙桌上,然后把墙角的土填了回去,又到外边挖点土回来,填满后铺上那四块青砖。白雪吟坐在桌前激动得毫无睡意,她从第一本开始仔细地读起来。
白雪吟请了一周假,关在卧室里认真读这四本书并做了笔记。这四本书主要是讲两件事:一是种桑养蚕,二是缫丝。桑苗以浙江湖桑为最佳,有一整套的管理办法—育苗、管理、储存。养蚕重点是制种技术,品种有诸桂、华玉、渝桂、华七,更重要的是“三眠蚕”生产和制种技术。《绝技》上写着,“三眠蚕”可增加二分之一的产量,缫丝部分则详细讲了如何缫出上好的青白丝,工序非常复杂,这确实是绝技。另外还有蚕种防病治病绝技。
一周后,白雪吟又经过半个月走访桑农、缫丝厂,了解当前现状。她知道顾家这四本手抄本的《绝技》上所讲的确实是蚕桑世家顾家的祖传的独一无二的绝技。白雪吟决定从种桑养蚕开始干起,逐渐积累经验和资金、滚动发展。
经过一周的的谈判,白雪吟以三十万元受让了民政局缫丝厂的所有权,十年内还清三十万元——三十万元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字,白雪吟每月的工资是五十二元,一年不吃不穿才六千元钱,这三十万元就是白雪吟五十年的工资总和。签署了受让协议书,白雪吟以工厂作为抵押贷款二十万元作为启动资金,增加设备和购买比较先进的缫丝机器。
白雪吟招回原有老工人六十名,对蚕房进行了修复。按计划,白雪吟从制种业开始,第一年完成普通制种五千张,同时按《顾家祖传种桑养蚕绝技》开始“三眠蚕”育种试验,并且从浙江购买湖桑六十万棵栽桑成园。白雪吟在把五千张蚕种销售给蚕农同时与蚕农签订了按当时市价回收蚕茧的合同,当年纯收入就达三万元。第二年,她计划生产“三眠蚕”种三万张,湖桑园地一千亩。
对于白雪吟的发展,吕明修心里感到极不舒服,尽管现在白雪吟这桑蚕厂还无法和他那省直蓉阳丝绸厂相比,但他吕明修不会坐视白雪吟的发展而置之不理。他找副厂长兼保卫科长沈默久、销售科长国文革、宣传科长史红军秘密召开会议,专门研究如何遏制白雪吟桑蚕厂的发展问题。
吕明修忿忿不平的说:“各位,今天我不是以一厂之长的身份召开会议。”他扫视了一眼这三个人“沈默久你原来是副县长,史红军你是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国文革是政府办主任;若不是高阳和我那胳膊肘往外歪的老爸吕向阳以及白雪吟,咱们还都在县政府里边端着铁饭碗、金饭碗。我们现在搞企业了,她白雪吟却辞去了工作也搞企业,她白雪吟这可不是个人行为,背后一定有高阳他们为后台,是想跟我们对着干到底呀。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呐。现在就在跟我们争货源,大家研究一下看看怎么办?”
史红军不以为然的说:“她那小破厂子跟我们争不起,我看咱们不用理她。”
“也不能小看白雪吟呀,背后肯定靠山。据说今年这小厂纯利润达三万元,那就是说白雪吟她自己今年可能拿三万元吗。我们才赚几个钱,一个人一年就几千元钱吗。”国文革说。
沈默久更不服气,特别是不愿意听到别人说白雪吟这小厂子好。他说:“她白雪吟纯利三万,你没看她那一屁股债务,欠民政局三十万,贷款二十万。这一屁股屎她什么时候能擦干净啊!”
吕明修说:“听说白雪吟今年搞什么‘三眠蚕’种,这可能吗?我前天召集厂里几位养蚕工程师谈这个问题,工程师们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省蚕桑科研中心都没解决这个问题,她白雪吟凭什么本事搞‘三眠蚕’?既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那白雪吟为什么要造这个舆论呢?大家想一想。”
沈默久摇晃着大肉头,自以为是的说:“搞‘三眠蚕’,那是儿朵眼放屁——没那八宗事儿,她这样胡说乱侃,要我看目的是为了跟蚕农们订合同收购蚕茧,争夺我们的货源,这是个阴谋。”他吸了口烟,忽然想到小琰,他说“吕厂长,小琰不是在白雪吟那小厂子就业吗?可不可以通过小琰知道点内情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呀。”
吕明修摇摇头说:“小琰虽然病好了,但也不是那百精百灵的孩子,再说她根本就不回我的家,也不认我这个爸爸。”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研究,最后拟定了这样两项意见:第一是沈默久负责设法了解白雪吟搞“三眠蚕”种的真实情况;第二是召集养蚕重点乡镇领导会议,签定购买蚕茧合同,并且预交少量定购金,坚决把这个市场抢占过来。
吕明修说:“第一项意见呢,默久,你就安排吧,设法尽快搞明真相;第二项意见,明天召开厂子领导会议研究后实施。”他看一眼手表,笑着说,“啊,已经七点了,怎么办,各回个家,还是安排一顿?”
沈默久咧嘴笑着说:“这么晚了,咱们到饭店去弄一顿吧,三一三十一,咱们来个大拇指头卷煎饼,自吃自吧。”
吕明修听了沈默久的话,佯装不满的说:“这说的什么话呢?我这么大个厂长还请不起你们几位吗?你沈默久是羞辱我还是将我的军啊?这顿饭就从你们保卫科出,拿发票我签个字不就行了吗!”
史红军说:“那我们可不领沈副厂长的人情,这人情还是吕厂长的。”
国文革看着吕明修说:“吕厂长,是不是坐车过去。”
吕明修想了一下说:“算了,咱们都有自行车,就骑自行车过去吧,到曙光饭店。分散开走,不要造成什么影响。”
一行人陆续来到曙光饭店,单间已经满座了,他们四人只好在大堂选个角落。
刚坐下,见从楼梯上走下四五个人,其中有现任代县长张树藉。
吕明修告诉身边的沈默久说:“默久,你去和张树藉打个招呼。”吕明修的目的是想借此机会告诉张树藉自己在这里,看他有何反应。
沈默久一拐一拐地迎上去和张树藉打招呼,两个人说了几句话,见张树藉看着角落里的吕明修点点头,又见他回过头去告诉县里的另一位副县长什么,那几个人就走了。张树藉来到大堂角落的这张餐桌前,吕明修站起,两人握手,说些寒暄话。
吕明修半笑半不笑的说:“张县长,赏光吗?赏光就请入座。”
张树藉当然无法推脱,因为当年就是吕明修把他从一个公社干事一步步提拔起来的。他说:
“老领导让我入座我还敢说个不字吗?”说着看看国文革和史红军说:“你们两位年轻干部可要照顾好我这老领导啊。”
曙光饭店经理常守信过来,客气的说:“各位领导,楼上刚空出一个单间,请上楼吧。”
沈默久有点不高兴,他以为饭店是看张树籍的面子才安排单间的,质问说:“刚才我问服务员还说没有,经理从哪儿变戏法又弄出一个单间来?”
常守信笑着说:“那时是没有,现在空这间就是刚才张县长就餐的那间。”
吕明修说:“好,走,咱们上楼,去坐张县长的热板凳吧。”
张树籍笑着说:“书记,我不过是个代理县长而已。”
一行人兴致勃勃上了二楼。
在这个小县城来说,这就是一个比较豪华的雅间了,就餐部分占这个雅间的一半,另一半是围成半圈可坐十人左右的沙发,墙角处有一台十八寸的日立彩电。他们坐那闲聊了一会儿,菜已经摆满了餐桌。
沈默久一拐一拐的来到他们身边说:“吕厂长,张县长,咱们就座吧,菜快上齐了。”
张树藉站起身说:“我刚吃过,实在没胃口,就陪吕书记和各位坐一会吧。”
沈默久笑着说:“过门坎,吃一碗,现在过了三四个门坎了。”
史红军给每个人都倒上一杯蓉阳白酒。
张树藉看着那杯白酒,面有难色地说:“这酒我怕是失陪了。”说着他拿过茶杯“我就以茶代酒吧。”
吕明修把张树藉的茶杯夺过来,回身放到一个洁净的茶几上。他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在政府共事多年,互相间配合还算默契吧,怎么,现在是话不投机了?”
张树藉被吕明修这一将军,激动起来,他端起酒杯,高高举起说:“好,咱们酒逢知己,我借你们的酒,先敬我的老领导吕书记一杯。”
吕明修也很激动,他怀念着当年在县里独掌大权那辉煌的岁月,也不免有些感伤,他也站起身来,与张树藉碰了杯后一饮而尽。
国文革、史红军自然也少不了给吕明修、张树藉、沈默久敬酒。
一个小时后,大家都喝得晕头转向,尤其是张树藉,连喝两顿酒,已经是语无伦次。他拍着胸对吕明修说:
“我胸口这经常疼,前个月检查,医生说我有胸膜炎。”
吕明修端起酒杯大声说:“酒就管消炎的,治胸膜炎更是特效,来,喝酒。”说着一口喝干了。
张树藉手抖动着,端起酒杯说:“能消炎,那好,书记,我这个代县长要是代不上正的,我也到你们厂里去,还在书记领导下工作。”也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吕明修两眼红红的,看着沈默久叫着:“倒酒,倒酒。欢迎张县长归队!”
沈默久拿起酒瓶给张树藉倒酒,听张树藉喃喃着:“我——,我——”一头栽到地上。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把张树藉扶起,却人事不醒,赶紧抬到沙发椅上。
沈默久见张树藉嘴唇青紫,面色青白,额头上沁着冷汗,跟吕明修说:“吕书记,我看赶紧送医院吧,别再出事啊?那咱们可就张飞捉耗子,大眼瞪小眼了。”
两个年轻人赶紧到门口截了一辆车,国文革把张树藉背下楼,放到车里,大家也都陪着去了医院。
急诊室大夫经过诊断,初步认为可能是心脏问题,应该立即送地区医院。县办公室主任、秘书也都赶来了,立即从县人民医院要了车救护车送往地区医院。
第二天回来的人说,地区医院诊断为心肌梗死,以前诊断的胸膜炎是误诊,病情十分严重,要一周才能过危险期。听回来人讲,病人需要安静,任何人都不能探视。一些想借此与这位代县长交往的亲戚朋友们也就只好等病情好转再去探望了。
第三天,张树藉的妻子去了地区,不顾医生和守护人员的劝阻,硬是进了特护病房。张树藉的妻子和张树籍相抱痛哭,张树籍又休克过去。医生急忙供氧,抢救,足足忙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没有抢救过来,张树籍就这样死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吕明修听到张树籍的噩耗,立刻感到事情不妙,这要是传出去,说和他吕明修一起喝酒,把县长张树籍给喝死了,这事影响可太坏了!怎么办啊?得想个办法掩盖这件事的真相啊!吕明修急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