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又捂住话柄的传声器,看着坐在一旁的白森:“果然象咱们预料的,雪莲、雪峰向法院起诉了,说雪吟霸占着白家的家产,还说办厂之初是你投的资。”
白森气愤的说:“我投什么资,我是阻拦雪吟,不让她办厂。这雪莲、雪峰真是利令智昏呐!”
杨吉又把话柄放到耳朵上,却听到传出的是“笛笛”的忙音。杨吉把话柄放回到电话座机上。她见白森坐在地里沉默不语,但她知道,此刻白森内心正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煎熬。都是自己亲自抚育、眼睛盯着一点点儿长大的孩子,如今却为了钱财闹上了法庭。杨吉心疼的望着愁眉不展的白森,劝慰说:
“白老师,我知道你的难处和痛苦,你还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呀,既然事情的发展已在预料之中,那就不要愁苦不堪了。要不你就回蓉阳去一趟。”
白森叹了口气:“‘煮豆燃豆棋,豆在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咳,或者正因为雪吟跟雪莲、雪峰不是‘同根生’,因此才有‘煎太急’呀!”杨吉感叹着。
“雪莲是个狼崽子呀,她不但不缺钱,家里还有很多存款。雪吟、雪峰,包括我这当爸爸的,她哪个帮过。我在跟何琅打官司时,有点钱被法院冻结了,想跟雪莲借一点钱,张口就是‘不借’,还说什么‘我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毫不念及父母的养育之恩哪!再说雪吟对她吧,她得流脑时雪吟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的到处给她买药,那年头药该多难弄啊,救了她的命啊!我不是诅咒她,雪莲会遭到报应的,自古以来,哪个不孝之子顺畅过呀!雪峰,这小子本来是很仗义的男子汉,受雪莲两口子窜啜利用,他会悔误的。”白森一口气的不厌其烦的说着。
杨吉已经多次听白森这样数落雪莲了,为了使白森心中的郁闷得以发泄排遣,杨吉非常认真的洗耳恭听。在她读初中时,白森这位才华横溢的语文教师就是她心中的、任何人都不可替代的偶像,如今神差鬼使的走到了一起,成为相濡以沫的夫妻,她当然是十分珍重和珍惜的。此刻,她多么想化作白森眼中的一滴清澈的泪啊,顺着他的眼角流落下来,带出白森心头的一切忧伤和悲苦啊!
白森知道,杨吉此刻比他还要担心、焦虑,她杨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白森,在这点上,杨吉很象已故的叶亚芬妹妹,而那清秀的外表、聪明的才智、睿敏的反应、刚毅的性格又宛如跟吴琪、顾掬贤是三胞胎。白森不忍心看着杨吉虽然压抑但还是难以掩饰的流露出的忧虑,他假装轻松的笑着说:
“她们都大了,不去管它了,最终她们都会醒悟的,咱们吃饭吧!”说着奔向餐桌。
杨吉明白,白森这是为了使她不再牵肠挂肚。
何小华杀人一案经人民检察院核实,何小华被逮捕候审。杨吉作为何小华的辩护律师,她走访了许多当事人。何小华却始终一口咬定安海是她用菜刀砍的,尽管在杨吉的多个疑问面前何小华不能自圆其说,但对于亲手杀人这事实她却始终如一。
一天,杨吉又来到何琅的家。杨吉每次来,何琅都会很巧妙的询问安海的情况,杨吉从何琅的眼神中明显的看出她内心的焦躁和忧虑。
何琅给杨吉倒了杯水后,气愤的说:“安海这个畜牲还没死吗?是他害了我的女儿小华啊!我的小华好可怜啊!”
杨吉见何琅使劲的夹着眼,似乎在往外挤眼泪。她想逼迫何琅说出实话来:“现在安海偶尔会清醒一阵子,今天头午我去医院看他,他忽然瞪着眼说‘何琅,你好狠心哪!’就又昏厥过去了。医生非常肯定的说安海没有生命危险,而且也能恢复智力。只要安海不死,你的女儿何小华就没有大问题了。”杨吉说着,偷偷的观察着何琅的反应。
何琅面色青白,两眼透着惊惧恐慌,但,还是强撑着说:“是他害了我的女儿,他罪该万死呀!”
杨吉附和着何琅说:“安海是罪魁祸首,他确实该死。不过,医生说他生命仍处在危险之中,随时都可能死亡。”
何琅似乎感到一丝安慰。
杨吉说:“何琅,为了挽救何小华,请你把那晚上或者跟那晚上有关的事如实告诉我。”
何琅知道,杨吉对她说过的话是持怀疑态度的,她皱着眉想了想,必须解除杨吉的怀疑,她含混的说:
“杨律师,小华这件事发生后对我刺激很大,头脑子有时很不清醒。我这人晚上睡觉很实,昏昏沉沉的好像听到北卧室——我女儿的卧室有声音,怎么回事呢?我还以为是招贼了,翻身想叫安海,却摸不到他这人了。我急忙开了床头桌上的灯,安海果然不在了。我忙跑到客厅开了灯,客厅里也没有人。却见女儿何小华站在北卧室的门口。我进到小华房里,开了灯,就见安海头朝里趴在床上,满床都是血。我当时都吓傻了,看看呆站在地上的何小华,满脸也都是血,手里还提着菜刀。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是安海这个畜牲奸污了我的女儿。我抱着小华痛哭,问小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华说她被安海压得喘不过气,醒了后,她知道是安海在奸污她,她连抓再打的摆脱了安海,跑到厨房拿了把菜刀。安海还没有穿衣服,面朝里坐在小华的床上。小华举刀从背后向他脑袋砍去,安海有所发觉,刚一回头,就被小华砍倒了。我知道这个情况,就劝小华到附近的山西路派出所去投案自首。”
杨吉听了何琅的这一番陈述,她更加确信了自己跟白森对案件真实情况的推测。白森讲得对,最好能让何琅主动去投案,这样,何小华在开庭前就可以被放出来,减少对小华的刺激。至于白森所说的何琅很可能是为了钱财蓄意制造的这场杀人案,杨吉却有不同的看法。虎毒不吃子,何琅总不会用自己的亲生女儿作赌注吧。想到这儿,杨吉扫视了一眼宽大、摆设讲究的豪华客厅:
“这个安海总资产能有多少哇?他平时对你们娘俩怎么样?”
何琅对杨吉这随意的问话却显得神色慌张,迟迟疑疑的说:“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少资产,我想,夫妻之间关键是感情,钱财这东西,咳,人们不是说‘生不带走,死不带去’吗?再说,象安海这种伤风败俗恶棍,钱越多,干的坏事越多。”
何琅这言不由衷的表白恰如一层在风中摆动的薄纱幔帐一样,使杨吉朦朦胧胧的看到了这薄纱幔帐后还有许多不想告人的秘密存在,尽管一时还看不清、说不明这秘密。因为在白森与何琅的那场官司中,杨吉作为白森的代理律师,对于何琅的阴险、狠毒是有所认识的。为了得到更多幔帐后边的事情,杨吉放下手中的寻问记录,劝慰何琅说:
“何琅,谁都不愿意摊上这种事情,我能理解你这当妈妈的心情。根据现在的案情分析,小华刚刚十七岁,还不到法定的责任人年龄,安海又没有当时毙命,我估计也就是判几年劳教。”
何琅听了杨吉的话反而更加神色慌张:“还能抢救过来吗?”
杨吉见何琅如此紧张,判定这背后还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她觉得时机已到,即或是敲山震虎,她也要敲一下:
“何琅,何小华杀人案在南京震动很大,影响面广,对安海这个重要当事人法院正在竭尽全力抢救。我上午到医院去了解情况,看样子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据在病房中看守的公安人员说,他稍一清醒就骂你狠毒。何琅,咱们都是女人,我也知道你领个孩子生活的艰辛。但是,咳,你也曾在蓉阳县当过交通局的书记兼局长,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呀!”
何琅听了杨吉话中有话的暗示,先是紧张,可她立即又镇定下来了,不满的说:“杨律师,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跟小华谋杀安海吗?”何琅似乎难以按耐心中的怒火,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踩得地板咯吱咯吱的响着。
杨吉知道何琅内心是空虚、恐惧的:“何琅,你请坐下。我没有恶意,更不会把我的看法向任何人讲,你听我把话说完。”
何琅又坐在杨吉的对面。
杨吉说:“何琅,你想想,当事人安海完全清醒后,他会把一切都如实讲清楚的,当然,我承认安海确实奸污了何小华,对这件事,他安海也不会隐瞒,他也隐瞒不了。可安海究竟是在什么前提下才敢那样胆大妄为的?他安海不会沉默的。何小华毕竟还是个孩子,她也会把事情的真实情况讲出来的。本来,在小华所讲述的事情的经过中就漏洞百出哇!通过医院和法医鉴定,安海确实奸污了何小华,而且,发生关系的时间较长,为什么何小华当时没有反应?假如说何小华是睡熟了,为什么能睡得那么熟哇?安海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为什么还坐在何小华的床上呢?难道是等着何小华去厨房拿菜刀杀他吗?何小华到厨房去拿菜刀时有没有开灯?如果是开了灯,那安海就应该发觉何小华的行动而有所警惕;如果是没开灯,那何小华黑灯瞎火的怎么会砍得那么正呢?从公安局现场侦察报告看,安海的血是喷在右侧的墙壁上,或者是溅在何小华身上。可是,何小华的脖子上、胸脯、脸上都有安海的血迹,不是溅上去的,而是流上去的,这是为什么?在那重要的凶器菜刀上找不到何小华的指纹,这又是为什么?何琅,你刚才说‘难道是我跟小华谋杀安海吗?’我不客气的说,是谋杀的话,那何小华也是毫不知情的,是无辜的。”
杨吉的这一席话如同千万只蚂蚁钻进何琅的胸膛,令何琅抓心挠肝、坐立不安。围绕着何琅周围飘荡着五光十色的一个个梦想却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她在精神上失去了任何的支撑和依托。她呆呆的、可怜巴巴的望着杨吉,从她那绝望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何琅内心的激烈搏斗与挣扎。
杨吉为了减轻何琅精神上的过重的负担,她有意把事情说得简单些:“何琅,安海强奸何小华这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事情,另外,虽然安海伤势很重,但可以保住性命。这两个基本事实的存在,你和小华无论是谁砍了安海,都不会有更大的罪过。设想,如果我遇到这种事情,目睹着歹徒无赖强奸我的女儿,我也会不顾一切的保护我的女儿的。何琅,说句老实话,根据我对现场情况的了解和何小华那漏洞百出的自供,安海这背后一刀是你砍的。当着你看到安海正趴在女儿身上干着那种罪恶事情的时候,你怒不可遏,到厨房拿起菜刀砍了安海。假如要是这样的话,你就应该挺身而出。这对你与何小华都有好处:对你来说,眼看着女儿被糟蹋,采取过激行动,有情可原,你又能主动承认并说明事实,会得到法律从宽处理的;对何小华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来说,会使她减少精神上的更大伤害。安海虽然被砍,但他犯有强奸罪,一定会得到法律严惩的。何琅,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的我建议,这也是你最好的出路,否则,也许会牵涉出其它的问题来,我那时你可就被动了。”
何琅把头无力的靠在沙发背上,她闭着双眼,样子显得疲惫不堪,可她脑海中却是波涛翻滚,风狂浪涌。她在想,如果法院认定的就如同杨吉所说的那样,她何琅为了保护女儿砍伤了安海,确实不会有很大的罪过,甚至有可能免于刑事处分。可是,如果安海道出真情,说是我何琅预先安排好的呢?想到这,何琅心头阵阵发紧。她咬咬牙,暗想,只能死不认账,谁也不会相信当妈妈的会把女儿任人作贱的。安海保险柜里的二十万元现款何琅已经偷偷的转移了,一个二百多万元的存折何琅也已经把款又转存了。作为一个母亲,看到女儿被强奸而砍伤了强暴者,不就这么简单吗。想到这,何琅坐直了身子:
“杨律师,安海是我砍的,我这就到公安局去投案。”
何琅的话音刚落,就听防盗房门被敲得咚咚咚的山响。
何琅惊恐的站起身,来到房门口,开了里边的紫漆木板门,从猫洞口向门外张望,见有三名公安站在门口。何琅忙开了门。
三名公安人员进屋后,一位看着何琅问:“你是何琅吗?”
何琅面色铁青,瑟瑟的回答:“我是何琅。”
那位警察向何琅出示拘捕证,另一位警察给何琅带上手铐。
那位向何琅出示拘捕证的警察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杨吉冷冰冰的问:“你是何琅的什么人?”
杨吉很有礼貌的说:“我是森吉律师事物所的……”
那位警察还不等杨吉把话讲完,立刻换了一副灿烂的笑容,热情的说:“你是森吉律师事物所的杨吉主任,我们局里领导对你提交的案情分析报告非常重视,侦察大队长也多次讲过你对何小华杀人案的看法。”
杨吉说:“何琅已经准备到公安局去自首了,我可以证明。”
另一位警察向杨吉介绍跟何琅谈话的这位警察说:“这是鼓楼区公安局侦察大队副队长张凤山。”
杨吉跟张凤山握手。
张凤山大声的告诉杨吉,安海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他交代了整个案子的详细情况。他对另两位警察说:
“你们两位搜查吧,仔细点儿。”
何琅听这位侦察副队长说安海完全清醒了,仿佛一个锐利爪子一爪子掏出了她的心肝肺,一下摊倒在客厅的地上。
张凤山走过去,厉声说:“站起来,站起来!”
何琅失魂落魄的站起来,那张看上去本来还算有诱惑力的大白脸变成铁青色,她靠着墙呆呆的站在那里。
张凤山盯着何琅问:“安海保险柜的钥匙交出来!”
何琅想掀起褂子的右下角,可是因为两手被扣着,她无法动作。
张凤山掀开何琅的衣角,在腰带下一个装手表的极小的口袋里找到了保险柜的钥匙,张凤山把钥匙交给一位警察。
杨吉问张凤山:“张队长,从现在的案情看,何小华应该是受害者,是不是可以解除拘捕审查了!”
张凤山为难的说:“是啊,可是,这孩子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张凤山示意杨吉到外面说话。
杨吉跟张凤山来到厨房里。
张凤山关上厨房的门,低声说:“医生诊断,安海成为植物人了。我们局里是根据你的建议才采取这样的策略的。何小华已经交代了,安海是何琅砍伤的。同时,何小华还说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有两次,晚饭后她喝了何琅给她的水,她就困倦不堪。你在写给局里的材料中怀疑何琅利用女儿谋财,我们也有同感,一会儿把何琅带回去连夜突击审问,她会交代实情的。”
搜查的两位公安人员向张凤山汇报情况,在何琅的衣柜里搜查到了两瓶安眠药,保险柜里安海所说的不见了。所说的是什么呢?检查人员并不点明,这也是事先安排好了的。
何琅听了,心里却突突的跳着,她想到从保险柜中拿走的二十万现金和有二百多万元的活期存折。何琅很后悔,为什么不再使点力气把安海的脑袋劈成两半,这个守财奴的色鬼活过来了……
杨吉对张凤山说:“张队长,我跟你们一块去公安局,我是何小华的律师,可不可以让我把何小华领回家。”
张凤山点点头:“我们一块走吧,我们局里领导都在,恐怕还要征求何琅跟何小华的意见。”
何琅用求助的目光望着杨吉:“杨律师,我对不起女儿,就把小华托付给你和白森老师了。”
半个月后,杨吉和白森把何小华安排在离自己家较近的一所中学读书,白森与杨吉想方设法帮助何小华解除思想包袱,使何小华能够愉快的投入到新的学习环境中去。
?两个月后,经鼓楼区法院审理,判处以女儿为诱饵、图财害命的何琅有期徒刑二十年,安海因为已成植物人,法律暂不追究。
白森跟杨吉商量,想领何小华去探视何琅。
何小华痛哭流涕,她说:“我没有也永远不会承认有何琅这样的妈妈,你们才是我的爸爸妈妈,你们要是嫌弃我,那我就宁可离开这个没有人性的世界。”
杨吉搂过何小华,流着泪说:“小华,你就是我和白老师的亲生女儿,快别说傻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