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郝县长的新任秘书——就是从前刘步云的小弟小张打来电话,说是郝县长亲自前来视察专班筹备情况,马上到楼下,让郝白整理队伍、保持队形,做好充分准备,以饱满的热情迎接领导检阅。郝白看了看四大天王,四大天王正各展所长,打盹的打盹,玩游戏的玩游戏。费经理一心多用,听到郝县长要来视察,赶紧从保洁大娘手中抢过来扫帚,又往脸上抹了抹纸箱厂剩下的黑色印油,感觉还不到位,又狠了狠心,往白衬衫上抹了抹,以认真的准备迎接领导检阅。
费经理刚刚化好妆,郝县长就来了。郝县长鼻炎严重,闻不到现场的异味,看着正在忙碌打扫的费经理,非常感动,一把拉住费经理的小肥手:“小费啊,还得是你啊。俗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郝白一听,暗呼不妙,看了看面相,感觉费经理不像是郝县长的儿子,没准是其他说明叔伯姨表兄弟,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刻薄地说什么凉皮的事儿。
郝县长话音一转:“虽然咱们非亲非故,但这几年来大厦对咱们环保事业的支持是有目共睹的,我本人也包括县里主要领导是看在眼上,记在心上,心里都有数。”费经理听到“心里都有数”,还怕郝县长日理万机,心里记着的数和自己的数有所出入,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A4纸,见缝插针地汇报:“报告郝县长,这两年为了全力维护好咱县里的空气质量,咱们大厦对楼顶的监测点那真是爱不释手、爱护有加啊,前前后后花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哪怕先给拨一点,您看一共是……”
“容后再议!”郝县长看费经理顺杆爬着蹬鼻子上脸,赶紧打断话头,转移话题:“专班的同志们在哪里?”
郝白赶紧集合了毛刺、板寸、黄毛、莫西干四大天王,并将各部门人员的报到情况、逆反情况、逃跑情况进行了添油加醋的详细汇报。郝县长越听越气,看着四大天王,感觉好像还没有打仗就已只剩下残兵败将,安排小张立即草拟通报,要对有关部门进行全县通报批评,又看了看坚持留守的四大天王,不好说什么,只好盛赞大家“特色鲜明、精神饱满、年轻有为”云云,为示嘉奖,安排小张立即在月华楼安排盛宴,中午宴请四大天王,以资鼓励,以壮声色。
四大天王虽都又懒又散,但是不笨不傻,深知在县城的金字塔结构中,体制内的人位于金字塔的顶端,而金字塔的顶端又是一个金字塔,其中全县仅有的二三十个县级干部则位于金字塔顶端金字塔的尖端。主管副县长的含金量更是不同于人大政协的二线领导,那可是文宁县实实在在的实权人物,多少人想请吃请喝尚且求之不得,而四大天王轻易获得了和副县长同桌吃饭的机会,并且还是专门宴请,无不受宠若惊,虽然是工作餐原则上不喝酒,但一般原则上不允许的事一般总会有特殊情况来除外,四大天王深感混迹江湖潦倒半生终遇明主,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一手抓酒瓶,一手端酒杯,吨吨吨连干三杯啤酒。莫西干虽然废物,但酒量最豪,极赞郝县长岂止是“明主”,明明就是“圣主”,感觉三杯远不足以表达心意,又吨吨吨连干几杯,毛刺、板寸、黄毛余光一瞟,心中大骂莫西干瞎显摆、臭逞能,但莫西干不停口,自己也不好意思停口,决不能让领导认为彼深此浅,决不能让莫西干专美于领导面前,只好勉力为之。
感情输出产生的作用都是相互的。在酒精的作用下,四大天王无比激动,郝县长也大为感动,情到浓时,吩咐小张打电话把四大天王的局长们请来,让他们看一看为组织培养的好青年好人才。小张打了四个电话,板寸所属的矿务局、黄毛所属的煤炭局,都不是郝县长的分管部门,两个局长一个说在原平市开会,一个说陪外地客商考察,都推说来不了。毛刺所属的环保局,局长吴长风痛快答应:“县长召唤,使命必达,一定火速赶到!”郝县长听到电话里的余音,脸色才略好转。
四大天王敬过了圣主,开始糖衣炮弹攻打圣主近臣。小张今天出来是司机秘书一肩挑,不敢喝酒,于是火力集中在郝白身上。四大天王没话找话,夸赞郝白作为接收大员,面对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报到人员,指挥有序、领导有方,特别是面对费经理假装收拾办公场所、实则脱岗吃凉皮的非职业行径,敲打有力、鞭策有度,起到了推动工作、加快进度的良好效果。
郝白以一敌四,一口气连干了十二杯啤酒,酒嗝没有打上来,倒是尿意率先发作,起身如厕。不巧二楼厕所反锁着门,里面传来醉汉狂吐乱哕的喊叫声,声音穿透力极强,勾得郝白胃里的啤酒也不老实,开始反向冲击喉头,好像有孙悟空在腹中翻江倒海。郝白不敢停留,一手捂嘴,冲向三楼,一头扎进厕所,推开一个隔扇进去哇哇大吐。吐了一会儿,感觉身心俱爽,但是身下不爽,刚才吐得过于猛烈,不小心扯动痔疮,下身一阵凉意,估计已是血染征袍透甲红。痔疮是个神奇的产物,之前郝白在山里工作时,从不知痔疮为何物,而进城没多久,郝白就从有志青年变成了有痔青年,此秘密目前尚无人知。从此前只是微感不适,今番是头一次刺刀见红。郝白生怕被人发现,反锁格栅,脱了裤子处理,内裤上的超人已被染红,仿佛是超人打了败仗、受了重伤,被郝白揉成一团,扔到厕纸篓里。可恨厕所没备纸巾,郝白心下大骂服务不周,只好撅着屁股低头到厕纸篓里翻找可用之物,顿时想起曾经在汽车站厕所的往事,同样的糗事犯了又犯,简直不长记性,暗暗发誓以后出门一定自备纸巾,做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郝白正小心翼翼翻找,厕所进来两个人撒尿,一个人说:“你老子还是太客气!都是自家人么,打个电话的事情,非要摆这么大的席面!”声音好熟。另一个人说:“吴叔说的哪里话?今天小聚和这次的事儿不相干,主要是有段时间没见吴叔了,甚是想念。”
郝白一愣。后面说话的人是景雨,而吴叔却是吴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