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枥被逼得接连后退,惊恐之余,他也是满脸怒色:“什么忘恩负义,什么违背承诺,若不是你先利用我,我会那样做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安明昇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一直认为你母亲的死与先王妃有关,你记恨她,想报复她,又寻不到动手的机会,便使计挑拨我和兄长的关系,借我之手害死了他们……”
“究其源头,一切本是你的谋划,我不过是替你做了刽子手,祸心私藏是你,挟恩图报的也是你,你自以为无人可知,然而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做过的事,总有抖出来的一天……”
“你如此利用陷害于我,难道我不该杀你吗?我有错吗?”安明枥大吼着,句句质问,字字贯耳。
周围激战越烈,安明玧旋身一脚踹飞一个黑衣卫,提刀攻向安明枥的同时,他也说着:“利用你又如何?你没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吗?你要这么恨我,怎么不去父王面前告状?”
“你舍不得世子的位子,害怕被降罪,又想把我除之后快,既要又要还要,占尽好处还不想付出代价,凭什么?”
他一刀刀劈下,没有动用内功,就纯纯蛮力,安明枥强忍痛意,双手握刀抵挡,锵锵几声,巨大的冲力撞得他双臂发麻。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
一口白牙咬碎,安明枥明显感觉到力竭,然,饶是如此,他也不肯认输求饶,依旧是满眼恨意的瞪着安明玧。
又是一刀劈来,他抬手抵挡,却奈何体力不支,身体被强大的力道击退数步,差点跪下去。
呸呸两声,吐出口中瘀血,他伸着颤颤巍巍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半张面具:“你知道这二十年来,因为这面具,我遭受了多少讥讽嘲笑吗?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我被安明昇所伤,是你让我留下了一辈子都祛除不掉的耻辱……”
所以,我要杀你,有错吗?
不知真相前,他只怪自己失察大意,可知道真相后,他真的做不到既往不咎,尤其是听到背后那些讥讽的议论时,他的怒转变成了恨,怨转变成了狠,最后凝聚成了不死不休的仇……
往昔画面一幕幕浮现,当年的情分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笑话。
安明玧刀指安明枥脖颈,嘲弄的表情昭示着他对往事的不屑:“谁叫你妇人之仁,若你当年果决一些,又怎会留下创伤?”
当年他是有机会直接杀了安明昇的,但他害怕燕王知晓后降罪于他,所以犹犹豫豫始终不敢下死手。
眼看他畏畏缩缩,难成大事,安明玧怒其不争,就暗中推动了一把,借安明昇的手毁了他的脸,在痛苦与仇恨的加持下,愤怒致使他做出了选择。
一滴泪从安明枥眼角滑落,不知是悔恨还是恐惧。
“我不懂,当年我是如此真心待你,甚至想着让你成为世子……”
哀戚的脸上满是悲凉,他颤着唇,声音逐渐凄厉:“可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心,你利用我、害我就算了,为什么连阿乔也不放过?她是你的妻子啊,她又做错了什么?”
阿乔,那个如阳光般灿烂、温暖着所有人的姑娘,她是先王妃收养的孤女,与王府几位殿下一同长大,容貌倾世,品性纯良,得府中所有人怜惜宠爱。
安明枥从小就很喜欢她,或者说,王府里的四位殿下皆倾心于她,但是后来,她选择嫁给了三殿下安明玧。
婚后四年,阿乔接连给安明玧生了两位公子,他们都以为,二人鹣鲽情深,是真心爱护对方。
可谁曾想,安明昇死后不到两天,安明玧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阿乔,还在其死后以一纸休书剥夺她的名分,让她身无所归,无陵可葬,最后成了小桃山里的一处孤坟。
一个被深藏于心的名字被再度提起,安明玧手上长刀微动,差点握不住。
他皱着眉,语气变得森寒:“不许你提她。”
“凭什么不许我提。”
安明枥大吼:“你不珍惜她,为什么要抢走她,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什么更好的选择,是你,还是安明昇。”
安明玧也怒了,他厉声打断对方的话,俯身上前,将刀锋抵到安明枥喉咙上:“她已经嫁给了我,是我的妻子,你们又凭什么对她念念不忘?你说是我杀了她,可真正的凶手不止我一个,你和安明昇同样担责,要不是你杀了安明昇,要不是安明昇死了,她又怎么会非要闹着与我和离,又怎么会以死相逼?”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阿乔真正喜欢的不是他。
安明昇,那个自出生就包揽了所有人目光的人,他的母亲因他母亲而死,他的妻子,满心满眼也只有他一人。
从安明昇死讯传出那一日起,她就开始恨他,恨他使计娶了她,更恨他害死了她心爱之人。
她要与他和离,他不允,她就以死相逼,甚至拿孩子们的性命相威胁,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了。
但他又固执的不愿放她去见想见之人,所以,最后他亲手杀了她。
一纸休书,她成了下堂妇,连副棺材都没有,草席一裹就入了土,一个埋在城东,一个埋在成城西,隔着遥远的距离,至死也永不相聚。
安明玧偏执善妒,他一直觉得,是安明昇破坏了他与阿乔之间的感情,却从来没想过,其实阿乔一开始想嫁的就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强行夺了人家清白,又怎么会成就那一番孽缘。
脖子上刺痛明显,滚烫的液体滑落衣襟,周围的黑衣卫死伤过半,南院侍卫却依旧勇猛难挡。
安明枥自知大势已去,他也不再挣扎,就恶狠狠看着安明玧,嘲讽道:“所以啊,你与我一样都是个失败者,我斗不过你,你也永远斗不过安明昇,就算他死了,他也是个赢家。”
在阿乔心里如此,在父王心里也是如此,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安明昇。
“放屁。”
这句话无疑是触动到了安明玧的逆鳞,他猛然怒喝,一掌拍向安明枥胸口,轰的一声,强悍的内力带着滔天之势,直接将人击飞数米,像个巨石一样狠狠砸到了门槛边。
面具被弹飞,露出那从太阳穴延伸至下颌的狰狞刀伤,身体里五脏六腑翻涌,唇角鲜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安明枥趴在地上大口喘息,感受着生命流逝,他无所畏惧,反而有了几分解脱与释然。
也罢,就这样结束吧,苟活那么些年,他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