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锐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想:糟了,郗湘潇把我的名片都寄回来了,一定是不理我了。所以我接到你的信以后,马上就从家里赶过来了,连中秋都不敢在家里过了。”末了,又盯住她的眼睛问:“你告诉我你什么意思呀?你为什么一个字也不写?你不会写字呀?”
“我没念过书,我不会写字。”湘潇笑道。
“那你告诉我,你给我的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盯住她的眼睛,紧紧地追问。
湘潇扭过头去,羞涩地笑,然后再娓娓道来:“既然你来了,那我就给你讲第二种解释:我的心中有你,而你的心中却没有我,因此我的心满是伤痕。名片上满是你的字迹,你还记得你送我名片时的真诚吗?你还记得你给我买的开心果吗?你说你懂贴邮票的含义的,我绝对不是莫名其妙。”
“郗湘潇啊郗湘潇!”冼锐叹道。22年以来,他何曾遇到过,这样用心和用脑的女孩呢?片刻,他又问:“那你的另外一种解释呢?”
“不告诉你了,你已经到西昌来了。”湘潇笑,俏皮地闪着眼睛。
“假如我没有来呢?你告诉我。”冼锐问。
湘潇笑而不语。
冼锐见了,急躁地威胁她说:“你不告诉我,我抓你痒痒。”他只是说说而已,他并没有动手去抓她,他并不习惯动手动脚。
湘潇拗不过他,咯咯地笑道:“如果你不来西昌,而只是打电话,或者写信问我是何意?那我就对你说,前面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心中有你,而你的心中却没有我,因此我的心满是伤痕。你言而无信,你伤我太深了。后面有些不同,后面是:既然如此,那你的名片我是用不着了,我把它还给你,祝你一生幸福开心。”
“那就是,你再也不理我了?”冼锐拧着眉毛问。缘分,差一点就在交臂之间错过。
“你都不理我,我还理你?我哪儿的皮都厚,就是脸皮不厚。”湘潇一脸傲然,一脸稚气地说。
冼锐听后,又长叹了一声,果然凑过去吻她的脸。
“你看见第二张邮票上面,有一颗心吗?”她睁大了眼睛问他。
“没注意到。没注意到就是没注意到,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有什么就说什么。”冼锐直言道。
他真的是那么直。本来很好回答的问题,却被他搞得如此复杂。本来很好编织的谎言,却因他的过于直率,而大家尴尬。原来湘潇最用心,最看重,最故意,最弄得明显的东西,他竟然说“没有看到”!
但是这已经再也难不倒湘潇了。相处数日,她已经学会了,要对此类回答,置之不理。她只是说:“平着看,也可以看出那是一颗心,如果对着亮光看,那就更清楚了。那是我用大头针一针一针地刺出来的,是一颗满是伤痕的,千疮百孔的心。”
原来再苦的一片苦心,对他这样的男孩子来说,其实是,根本就不管什么用的啊。
冼锐心中一动,满含深情的对她说:“我给我妈妈讲了,我说我在西昌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她虽然长得并不漂亮,但是很喜欢文学。人很好,很文静,很纯,我很喜欢她。”
“你妈妈没有问我是干什么的?”湘潇小心翼翼地问道。
“问了。我给她说,是在饭店里干餐饮的。”冼锐告诉她说。
湘潇想了一下,冼锐的话,得到了她的默许。反正,都是服务员。
其实她并不知道,冼锐对女孩子的心思可能不太懂,但在这个问题的回答上,却是很巧妙的。是把她,往上提了不少的。是差很多很多的。但是,他又并没有说谎。他真对得起他那个“神童”的称号啊。
在这个上面,湘潇并没有懂。他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不可能懂的。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是那样地巨大,她不可能懂的。任她,多么自以为是地聪明。
甚至,连饭店里的服务员,不用打扫卫生,她都不懂。再甚至,打扫卫生和不打扫卫生的区别,她都不太懂的。她只懂得轻闲还是累,却并不懂得这就是等级。
她父亲是懂的。可是,父亲早已经离去。
而她母亲却会认为,打扫卫生这么轻松的事,都可以拿钱。还嫌弃?
她的心跳微微地加速了,又问:“那你妈妈怎么说?”听他说话,看他表情,她猜他母亲是同意了的。但是,她就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我妈妈说,只要我喜欢。”冼锐高兴地说。
提心吊胆了两个月,哪知道她母亲却用这样的一句话就回答了他。他的家一直很民主,他白操心了一回。还害得他,不敢回应湘潇的“高处不胜寒”,又不忍心欺骗她。当时,他抽着烟,用沉默回应了她。她对他的回应很不满意,他们还在楼梯上吵了一架。他为母亲的民主而欣喜,这是连他自己,也万万都没有想到的。
湘潇一听了,心中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至于他父亲,她根本就不用问了。冼锐曾经对她讲过:“我父母相当喜欢女孩子,所以给我取了个女孩名。我现在的名字,都是后来我自己改的。”所以,她自作聪明地做出了这样的推断:因此可见,他父母的感情相当好。他家里的这些事情,自然是由他母亲做主了。
他母亲都如此说了,他父亲只会更开明。他的家,并非如她以前所想象。只要他们彼此相爱,是很容易走进的。
然而她却不去想,她也想不出来,他母亲为什么能够做主?在她自己的家里,是因为她母亲能干活能挣钱,在她父亲面前争着要做主,而他母亲却好像并不挣钱,而只管家。
想到这些,湘潇告诉冼锐说:“下午回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家的钥匙上,刻有江西两个字。这么多年了,我竟然都不知道。”
冼锐笑了笑说:“冼和郗,开头都是同一个字母。我的姓带水,你的名带水,说不定500年前咱们就是一家。”顿了顿,又说:“很早的时候我就想,一定要娶一个念过大学的女孩做太太。”
这才是一道送命题。
很早的时候,他就很有想法。难怪不得,他放弃了阆中女孩,不管她有多漂亮。也难怪不得,他两个月都迟迟不来。但是,他干嘛要去招惹人家呢?他干嘛要来招惹她呢?直奔目标,不就行了吗?
湘潇一听,心中有些失落,说:“那我不够条件。”
她只是有些失落,她只是知道,这有很大的差距。但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差距,到底到底有多大。
可见,他这次能来,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他是那么地清醒,他可不是一个,情虫上脑就迷糊的傻瓜。
他的肩上,有着家族的使命。他母亲从小看着他,就相信他的脑袋。她的同意,她的“只要你喜欢”几个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说出来的。首先,这个喜欢,并且一直喜欢,就是一个地狱级别的难。这一家人,都有着很强大的大脑。
59
冼锐听后,哑然失笑,马上就安慰她说:“以后我送你回南昌念书,其实你的功底不差的。”又戏谑道:“我还要你给我生两个儿子。你知道不知道,我好喜欢儿子的。”
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凝望着她说:“江西是个才子之乡,光临川一个县,就出了一百四十多个博士。我要把你送到那里去做妈妈,我喜欢你,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这么年轻,真是大有可为呀!”
她的真心, 万里才能挑一,比学历更难获得。因此,他想了一个两全之策。真心才是最宝贵的,其它的对他来说,都是可以办到的。
可是她,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为未来做计划”。她想的只是要看见他,她只是凭着直觉,傻乎乎地喜欢着他。而他,却为了他此次的行程,做了那么周密的安排,那么周密的计划。在这简单的行动背后,是有强大的支撑的。可见,他是多么地有心啊。可见,他对她,是多么地有心啊。
“不,我要像文天祥和王安石那样,改变你的思想,反抗你的统治。”湘潇偏说。
“用什么,用曾巩,欧阳修,黄庭坚,杨万里,那样的笔吗?”冼锐大笑。
“哪里,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湘潇说,“不过我喜欢的还是陶渊明,晏殊,晏几道,汤显祖那样的浪漫派。”
只有没有野心的人,才会喜欢浪漫派。而那些有野心的人,都会喜欢豪放派。
“写小说只能当业余爱好,不能填饱肚子的。”冼锐信口说道。在湘潇,他心爱的人面前,他总是不懂得什么叫忌讳,总是喜欢直来直去。
湘潇听了以后,心中忽然觉得好苍凉。闭着眼睛,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见她这样,冼锐忙说:“那好,我不惹你生气了,我睡觉。你别走,在旁边陪陪我,快两个月没见着你了,我好想你。”说着,起身将被子拉了过来,然后用脚蹬开。
“若没有痛苦分别时刻,你就不会珍惜我。是不是?”湘潇嫣然一笑道,这是歌曲《人在旅途》中的两句。
“你说说,我怎么不珍惜你了?”冼锐反问。然后,又对她说:我好冷,你把那床被子也抱给我。”
湘潇说不出来。因为她所用的,也不过是它的表面意思。对他所说的这句话,难道她又说他没有给她打电话,难道她又说他没有及时来看她?就算是,她也已经说过了,她也不能老是喋喋不休地说这个了。这也是她比其他女孩子好一点点的地方。
她没有说话,起身到旁边的床上抱了被子,轻轻地给他盖好。边盖边说:“我下去一下,我想把工资领了。”他不是要睡觉了吗?那她说这一句,很正常啊。
冼锐一听,微微皱了眉头,说:“别下去了,也没多少。”又望了望那只漏在被子外面的手,笑笑说:“这儿还没盖好。”
湘潇明知是计,但还是奉命而行,她抬起他的手说:“你呀你……(真像个大少爷)”
她并没有把括号里的话说出来,她收得很好。她这是故意在营造,他们是平等的。哦,不,她本来就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他看她,比看那些故意讨好他的女孩子,要高看一眼。他果然趁此将她一把拉到怀里,说:“你就坐在床边陪我说说话,你不是说,有好多话要对我讲吗?”
她温柔地躺在他的胸膛上,深情地凝望着他说:“我真的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讲,但是面对你的时候,却一句也讲不出来了。也许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吧。再说,自从见到了你以后,我也已经讲过了好多了啊。”
冼锐听后,摇摇头说:“别对我说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喜欢听你说话。有话你就讲啊,我好好地听。”
湘潇想了想,闪着眼睛问冼锐:“你还记得,你上次给我唱的那支歌吗?”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了。”冼锐不假思索就说。
“好好想一想。”湘潇收敛了笑容说。这一下,她不打算饶过他。
“好像是姜育恒的《驿动的心》。”冼锐终于说。其实他并未将此忘却,只是他的口头禅惯养了他的惰性而已。
“嗯。”湘潇点头说,对他的表现比较满意。又说:“我最喜欢里面的这么一句:‘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冼锐笑而不言,他果然只是“好好地听。”
又想了片刻,湘潇又道:“今天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差不多都不会讲普通话了,现在都好多了。上次你走了以后,我跟人家讲话,常常时不时地冒两句普通话出来,害得人家都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