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见他的脸,但却从阳光映出的轮廓中,看得出父亲的肩膀在微微起伏。
父亲……竟然在哭。
过了一会儿,父亲重新转过身,坐了下来。
他眼底还残留着泪光,抓起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一知,别跟爸爸说对不起。”
这个时候,门口响起脚步声。
母亲推门进来了。
她手上拿着一沓单子,看样子是刚交完钱,见我醒过来,脸色并没有表现得很好看。
“看你干的好事,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钱!”母亲开口第一句,就是习惯性抱怨。
父亲听了,脸色一下垮了下来。
他将握着我的手放下去,起身阴沉沉看着我母亲,“归根到底,难道不是你的原因吗?”
“我的原因?”母亲冷笑,“剪刀是我扔的吗?”
“但是你拿的啊。”父亲不依不饶。
母亲冷哼一声,自知不占理,转头又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怎么一天天的,你事情这么多,剪刀明明丢在地上的,怎么会插到你膝盖上去了?”
我听着他们吵闹,脑袋只觉得一阵眩晕。
“让这俩出去吧,吵死了。”吴言开口说话了。
“爸爸,我想再睡会儿。”我避开母亲视线,目光看向父亲。
父亲当即心领神会,冷着脸拉扯母亲的手臂,朝门外走廊走。
“别在这儿吵,我出去跟你好好吵,让一知好好休息。”
“还好好休息呢,马上就要考试了,我看全家就我一个人着急。”母亲甩开父亲的手,知道父亲这是在给她台阶下,不情不愿的朝外走去。
门关上了,病房终于恢复到它该有的安静。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吊起来的脚,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别想了,我来告诉你剪刀怎么会插进你膝盖上。”
吴言深深叹息一口气,这才开始解释,“你还记得你母亲朝你父亲扔了一块垫沙发的凉席吧。”
“嗯,然后呢?”
“然后,你父亲扔到地上的剪刀,刀柄不偏不倚呈张开的状态,卡在了凉席上,立起来了。”
听到真相瞬间,我内心咯噔一下,只觉得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诞。
我家所有的凉席都是许多小竹块串联起来的凉席,也被称作麻将凉席。
竹块与竹块之间,存在一定的缝隙。
而那把剪刀,正好以竖立的姿态,卡在了缝隙之间,我又恰好跪了下去,最终导致了如此倒霉的结果。
看着裹得臃肿不堪的左腿,我自嘲的笑了笑。
如果母亲没有朝父亲扔那块凉席,剪刀就没法立起来。
如果父亲没有把剪刀扔地上而是放在桌上,让我受伤的工具就不复存在。
如果母亲跌落的方位没有撞到我,我也不会跌倒,从而跪到刀尖上。
这中间,无论差了哪一环,我都不会受伤。
但是没有如果。
世界就是如此荒谬。
每一个环节环环相扣,最终形成了这样一个无解的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