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空城。
而且,是十分古怪的空城。
大寒屏息凝神,兀自运转了内息,视野和听力也比先前清晰了数倍。他能察觉到周遭有人躲避,可无论从呼吸长短还是心跳间隔上来判断,都是些垂暮之年的老者,根本不似一座山寨,更似一个偏远的山中村庄。
空气中有一丝古怪的油腻气息,混杂着烈酒的清香,莽莽撞撞地在空中肆虐。大寒一心顾着脚下的路途和陷阱,耳畔亦为各色声音困扰,聚精会神起来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那些气味。
他继续往山顶处攀登,屋舍的排列也逐渐密集了起来,甚至外头的许些撑衣架上还晾晒着滴水的旧衣。阴风阵阵袭来,即便是大寒这等身经百战的杀手也不由地汗毛倒竖,更遑论身后的那些寻常暗卫了。
鸟叫声。
一种婉转清冽的鸟鸣,委婉地阐述着恐惧和威胁,试图干扰众人的判断。大寒继续往山顶前进,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建筑丛中,他好不容易绕到了主路上,借着月光看清了最高处的那座竹木宅邸。
宅子用结实粗壮的竹木于门前撑起一方小平台,平台下是寻常行人避雨通行之处,其他人家亦栏了些地方出来作广场和不同形状的小台,但皆不比此处。大寒领着队伍继续向上走,完全忽略了两侧的微弱呼吸声,只因那山顶的建筑中——
有烛火的光亮。
如今是夜里,旁人休息了是十分寻常之事,也难怪他们的呼吸会显得冗长缓慢,有苍老之态。大寒如此寥作安慰地往前攀登着台阶,一步一个脚印,唯独觉察到一处古怪。
空气中弥漫的油香、酒香随着他的前进变得更为清晰可见,甚至整个鼻腔中都塞满了这些气味,无路可逃般抓着众人,仿佛要将他们淹没一般。大寒皱眉往前,下意识地以袍袖掩住了口鼻,右手抽出了背后的一把长刀。
越往上走,先前忽略的气息就愈浓厚,全然不似寻常百姓人家烧火做饭的滋味。大寒望着顶上的那座竹屋,忽地顿住了脚步,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隐蔽,决定先不去最高处打扰。
从入口到此处,空气中的气息已是十分浓烈,到了此处已变得刺鼻难耐。山匪给了他们一座空城,绝不可能这样简单地就让他们发现山匪的秘密。最顶上的光亮显然是一处诱饵,他若当真固执地去瞧了,那才是真要置楚恒于死地。
无论楚恒在不在那座屋子里,他去的越晚,那些人等待的时间就会越长,同理,留给大寒的时间也就越多。
他默然回身,示意众人到下方一座空置的屋舍外暂作停歇,由他一人去四下搜寻一番。那些个暗卫跪低了身子,各自隐蔽在屋舍各处的角落中,大寒才向另一侧行去,踏上方才的一条分支小路。
这条路上,有浅淡的血腥味道,大寒笃定,沿着这股气息往前走去,必有额外的收获,无论是否与楚恒相干,这条路的尽头一定有旁的消息。
他将长刀横在身前,目视远方,内息似有似无地扩散开去,集中于身后和两侧的情况。复行一里地外,眼前隐隐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小径,那血腥味也恰好从下方传出。
大寒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喜出望外,稍稍松懈了些精神,四下张望了一番。
由此处入口向斜上方看,正好能看见山顶竹屋的橙黄火光,仿佛有人影经过般闪了几闪,跃动的火光令大寒的精神再度紧绷了起来。他正犹豫着要向何处去,却见山顶的竹屋被人拉开了大门,其后颤动的并非什么人影,而是——
轰然火光!
大寒一惊,陡然明白自己中了计,那开门之人佝偻着脊背,包括他周遭那些羸弱绵长的呼吸,哪是什么熟睡之人,皆是些垂暮之年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