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一队京师派遣来的人马不由分说的驻扎进了废弃的龙王庙,说是为了守卫灵源寺的安危,带队的就是冒雨巡山的高振海,他每日都会领着几个人在山中转上几圈。原本就不景气的灵源山,被这么一闹,敢上山的香客就更没有几人了。
大明地域辽阔,名山大寺无数,为何京师独要派人来护卫灵源寺,人们都不是傻子,知道朝廷多半是冲着沐讲禅师去的。这沐讲禅师是谁,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在灵源山附近的十里八乡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大多数人为了感恩禅师的善念,都不愿提及当年那些陈年旧事。
“静一,快点。”眼看就快到山门了,静远撂下担子、停下脚步催促着小师弟。静一抱着雨伞,两个台阶并作一个往上跑,罗汉鞋也早已经湿透了。两人穿过几颗参天的榕树,爬过几十阶陡峭的阶梯,然后又转了两个弯,灵源寺就豁然于眼前了。
寺庙前最醒目的是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大门上排列着金色的门钉。门头上是沐讲禅师亲笔题的“灵源禅寺”四个大字。寺庙院墙的颜色早已斑驳暗淡,院墙上面的灰瓦也残缺破碎了不少。
一个长髯花白的老和尚此时正站在灵源寺的大门前,他就是静远和静一的师傅,灵源寺的主持沐讲禅师。虽然禅师已经年过八旬,身体却十分硬朗,见到静远和静一二人回来,他便举步生风的迎了上去。
沐讲禅师见二人全身湿漉漉的,便生气的道:“怎么现在才回来?衣服都淋湿透了。”
“师傅,都怪我没能及时寻回师兄。”静一立刻认错道。
“这不能怪师弟,也是我一时疏忽,竟然到了山脚龙王庙旁。不但自己没有遵从师傅的叮咛,还连累师弟同我一起淋了雨,还请师傅责罚。”
“行了,我知道你们师兄弟情深,我不是要责怪你们,只是见静一去了许久,有些担心罢了。你们也知道,山下那帮官兵来意不明,行了,回回来就好了。赶紧把柴挑进去,都去换身干净衣服,别着凉了。”
三人进了灵源寺,沐讲禅师就关好了山门。他知道山下那群人并不简单,自从永乐皇帝靖难成统,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过这一天比他预想的要晚了几年。
说起沐讲禅师这个法号,可能还是有很多人都觉得陌生,不过他出家前的名字可以算是家喻户晓。他就是陈友谅的结义兄弟,号称元末第一猛将的张定边。
不过这些都是过往旧事,如今朱家早已经坐稳了江山,陈友谅也尸骨无存,昔日勇猛无敌的张将军也不复存在,如今有的只是沐讲禅师,一个耋耄老僧。
永乐皇帝继位五年,这才腾出手来处理灵源山的事宜,说明他才坐稳皇位。不过他大张旗鼓的派人驻扎进灵源山,这一点让沐讲禅师没有想到,当年洪武皇帝朱元璋,也不过是派人暗中监视。
外人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甚至是高振海都不知道内情,他以为是新皇忌惮沐讲禅师是陈友谅旧部,所以才明里暗里派人监视。殊不知天下大局已定,任凭陈友谅在世也翻不出来什么大浪,更何况只是一介武夫。
高振海巡山归来,龙王庙里几十官兵打扮的汉子见他回来,无精打采的脸上瞬间昂扬斗志。在他们看来高振海是一个严苛的人,他们自然不愿因为自己精神萎靡再度被骂。
刘通判见高振海归来,更是陪着笑脸殷勤的端茶倒水。高振海早就看出这些从当地抽调的人手都是些乌合之众,但是京师目前就指派他一人来泉州,所以还是要依靠这些人来监视灵源寺。
“高大人,以后这一日三巡山的活还是交给我来安排吧。您呢就安心待在这破庙里。”刘通判在高振海身边打转道:“若是您觉得这山野无趣,你就去泉州府,总之这灵源山交给我们您就放一百个心。”
“这灵源山上的事自然还要依靠各位。”高振海道:“不过这山我还是要亲自巡了才能安心。”
“那是自然,高大人明察秋毫,远不是我们能比的。”刘通判附和一句,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如今我们被调派此处已有小半年了,还不知守这偏僻的山野所谓何由,还请高大人明示,这样兄弟们心里有个谱,做起事来也得力一些。”
高振海端起茶碗摆弄着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们,说起来可能你们也不信,我都不知道守这灵源山是因何由。”
副官虽然嬉皮笑脸,但是还是不依不饶的道:“若是有什么内情不方便说,高大人直说便是,千万别随便扯个理由糊弄我等。”
高振海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但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实话实说道:“我只知道陛下要监视灵源寺,而我只是下面的一个执行者。不过宫里刘内官亲自传旨,可见陛下对这事定十分重视。你们只需严密监视灵源寺的风吹草动,然后再毫无遗漏的报回京师。若是能为陛下分忧,那是你们福分,陛下要是高兴了,难道还怕没有你们的好处,总之好好干,总好过在这荒僻的泉南做一辈子通判。”
“是是是。”刘通判连忙答道:“我等自当鞠躬尽瘁,不过下面的那些兄弟都是粗莽之人,哪能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来这灵源山都好几个月了,每天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巡山,盘查上山的香客。兄弟们一趟家都没回过,我怕时间久了,下面怨气太重,到时候误了大人的大事就不好了。”
“刘通判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这灵源山事关重大,自然不能懈怠。”高振海犹豫了一下道:“那就让他们轮番告假回去数日。”
“多谢大人体谅,不过,最好大人能问问上官,这灵源山还要守多久?这样众人心里有了底,也能安心办差。”刘通判其实也厌倦了这荒野生活,他也没有多大野心,只想回泉州当个小小的通判,过着安逸的小日子。
……
雨就这么断断续续的下了几日,久久的阴霾令人烦闷。
南风徐徐,却吹着厚重的云层飞掠过灵源山颠,以沐讲禅师在泉南生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海上的龙卷风要吹上岸的征兆。
沐讲禅师顶着风眯着眼睛,站定了好一会,才对身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僧道:“静慈,我总觉得最近要有什么事发生。”
预感有时候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沐讲禅师戎马一生,对于危险的察觉自然是非常敏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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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通知寺内僧众,即日起灵源寺闭门谢客,等这阵风刮过去了再重新开寺。”说完之后,沐讲禅师就独自一人进了“摘尘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