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振海来灵源山已经有五个月了。他本来就是泉州人,此次奉旨回来办差,按说算是风光体面的,可是他丝毫没有衣锦还乡的荣耀感,因为他早已经忘了自己的故乡的模样。有亲人的地方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故乡,而他在泉州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高振海从小家境贫寒,母亲早亡,七岁时随父亲进京师投靠他的叔父。进京之路,父子俩走了整整三个月,没有人知道他们都经历过什么。不过他们这趟艰辛之旅的结果还算不错,高振海的叔父竟然已经混上了司礼监少监之位,虽然只是宦官,但是毕竟也是从四品的大官了。
高振海叔父当时可以算是功成名就,膝下无子就成了他唯一的遗憾,所以他待高振海视如己出,也就是那两年高振海过了些好日子。
两年后,高振海父亲病逝,叔父突然接到外派任务,于是高振海开始独自在京师生活,人虽然是孤零零的,可是生活上他叔父临走前也都安排的妥当,日子虽然不及才来京城时那般舒适,却也比在泉州老家好的多。
之后高振海慢慢长大,通过叔父的帮忙和自己的努力,也在京城谋了一份差事。直到五个月前,司礼监太监刘福突然来传旨,让高振海重返故里,执行监视灵源寺的任务。
司礼监太监是何等地位,高振海自然知道,所以他对于旨意丝毫不敢怠慢。可是偏偏圣旨写的含糊,监视灵源寺,究竟是监视什么,他只能小心翼翼的问刘太监,刘太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让他按圣旨办事,叫他监视灵源寺,就监视灵源寺里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不管大事小事按时往京师通报就是。
但是,有两点刘福再三叮嘱,第一就是不要轻举妄动惹出什么麻烦,第二便是一定要注意海面上的动静。
高振海不敢多问,即便他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因为太监刘福也不知道其中蹊跷,这一切都是皇帝的命令。
皇命一出,高振海当即走马上任,独自一人骑着快马十来天就出江西,至福建。他这一路思来想去,仍然抓不住皇帝的心思,也只能遵旨行事,先到泉州领了人做好部署,走一步看一步。
……
“这已茶已过五味,不知道高大人今日驾临寒寺有何贵干?”偏殿里,沐讲禅师提起茶壶又给高进举斟满一杯茶。
高振海茗了一小口,道“这山下的酒喝多了,突然喝一口口山上的清茶,别是一番滋味。”高振海见沐讲禅师没有接话,又接着说“我守卫这灵源山已经有五个月了,今日是我第三次进灵源寺吧。”
高进举放下茶杯,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愿打扰将军清修,只是高某听闻灵源寺早间收留了一个道人。”
“道人?”沐讲禅师不慌不忙的道:“今早寺里确实收留了一个道人。前些天海上刮风,老僧就想着外面不太平,就让寺里闭门谢客了。哪知令那位道长在山门外露宿一宿,今早得知心中甚是不安,所以就把他请进了寺里。”
“这么说来,禅师与那道人也是素昧平生毫无瓜葛了。”高振海舒了口气,然后大喜过望道:“那可是太好了,那个道人是我们要抓的一个疑犯,来之前我还担心那道士会不会是禅师的旧识,生怕在我拿人之时,禅师会有意袒护,如今高某总算是放心了。”
“高大人是来拿人的?这个…”沐讲禅师为难道。
“有什么问题吗?难不成他真是禅师的旧识?”
“这倒不是,老僧也绝非要袒护那道长,只是昨夜本寺失礼在先,为了赔罪,刚才老僧特意挽留道长在寺里歇息几日,如今旧罪未赔,许的新诺也出尔反尔,实在是有些为难。”
“禅师不必为难,所谓不知者不罪,禅师许他入寺之时并不知道他是嫌犯嘛。这样,黑脸我来唱。我让人直接来寺里拿人,禅师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不算是禅师食言,只能怪那道人没有这福气。”
“既然如此,不敢不从,不过还是容老僧先去给那道人知会一声,不然老僧内心始终不安。”
“理解,那就去吧。”高振海起身道:“我同禅师一路去,等禅师知会完了,我就立刻将其带走,绝不多打扰禅师一刻。”
“不必知会了。”这时偏殿外面传来了鬼推道士的声音,刚说完,他就推门进了殿内,他还是穿着褴褛的道服,手中拿着拂尘。灰头土脸邋遢不堪却非要装作一副世外高人自命清高的样子。他先对沐讲禅师施礼道:“多谢禅师收留贫道片刻,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既然这位大人要抓贫道,那么贫道自然不能躲在寺里拖累了禅师。”
“不过,这位大人为何要抓贫道?”鬼推道士又转向高振海问道。
“这个…”
“贫道知道是何缘由。”鬼推道士不容高振海说话,自己又抢着道。
“哦?”高振海自己都不知道要编个什么理由,没想到鬼推道士竟然打算不打自招。
还没等他弄明白鬼推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鬼推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叨叨的道:“我是从海上偷偷爬上岸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