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孝收了那个简易的灵牌位,转身出了亭子。
他的背影微显佝偻,苍老又沧桑,但迈出去的步伐却是那样的坚定决绝!
文人虽无需马革裹尸还,却也可视死忽如归!
曾永忠跟着走了几步,将他送上了囚车。
曾应已经打点好了押送的两个士兵,这次倒是没给严孝上镣铐,直接将他“请”上了囚车。
曾永忠眉眼流露出一层伤感,却也只能黯然道,“严大人,慢行。”
每个人的路都是由他自己选的,严孝是一个言出身随之人,他教自己的君主大爱、大仁、大义,他又怎么可能苟且偷生呢?
对他这种人来说,必然是身安不如心安的。
若不让他为自己心中的道义万死以赴,那还不如将他凌迟。
他在天下安乐时教自己的君主仁和本无错,错就错在没有教他要居安思危。
严孝转身往皇城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后便高呼着他的圣贤之道上路了。
华发斑斑的老臣竭尽毕生之力,嘶哑出言,“国之兴亡,在兵之胜败,不啻在兵之胜败!为相者,参庙堂之上,不能为君献良策以安天下;为将者,居帷幄之中,不能为主尽忠责以谋社稷,此皆为君子所耻也!”
严夫人及一双儿女早已在囚车上泣不成声。
草木无情,悲欢无言。
严孝缓了缓,又高声喊道,“云衢疮痍之色,为饭囊酒瓮之徒所累,武夫乱我承平盛世,祸我贤明之主,不足与谋!我严孝虽为文士,亦敢横首冷眼以对!佞臣庶子,你且听着,今日所为,乃尔等他日亡身灭族之本!我在荆地睥睨宫阃,白骨如莽,终有一日会替我锁尔命来!”
曾永忠默然听着,忽然屈膝下跪,对着严孝远去的方向重重地磕下头。
翰林院掌院学士严孝将死,他们此生想必是不会再见了。
这个傲骨鼎立的孤独老者自愿赴死,即使知晓前路唯死道,他也毅然决然前往。
两刻钟后,曾永忠策马骑行正至南城门下,曾应便追了上来,他面色沉重,“主子,严大人他……路上遇伏,连同妻儿子女四人皆被人杀害了,属下下马查探过,无一活口,押送的侍卫不知所踪。”
“这么快……”,曾永忠闭目抚额,缓了会儿才道,“意料之中的事儿,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下手,连这段路程都不愿等。”
刚刚饯别时,曾应就候在长亭外,他回想起严孝那铿锵有力的慷慨言辞,叹道,“严大人是个好官。”
可不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三十岁授官翰林,拜为掌院学士,印组光华,官位辉赫,门庭若市。可他自己却是兢兢业业授课,桃李满天下。一生清贫自守,不曾染风尘,纵是皇上误信臣子,他也要引为己罪。严孝,不负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名。
“走吧,回去了。”曾永忠说着驾马先行。
“大哥!”曾恒站在城墙上朝他招手,“大哥,上来呀!”
曾永忠回头看了一眼,便策着於菟挥翼转了个圈,进城门府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