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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手足眈眈小动唇舌 不肖种种大承笞挞

宝玉见她是个聋子,更加着急了,说道:“那你出去把我的小厮叫来。”那婆子却说道:“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老早都处理完了。太太又赏了衣服,又赏了银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宝玉急得直跺脚,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贾政的小厮走了过来,强行把他拉了出去。贾政一见到宝玉,眼睛都红得发紫了,也没时间去问他在外面和戏子鬼混、互赠礼物,在家荒废学业、侮辱母婢之类的事情,只是大声喝令:“把他的嘴堵上,狠狠地打!”小厮们不敢违抗,只好把宝玉按在凳子上,举起大板打了十几下。贾政还嫌打得太轻,一脚踢开掌板的小厮,自己夺过大板,咬着牙狠狠地打了三四十下。众门客见打得太厉害了,赶忙上前劝阻。

贾政哪里肯听,骂道:“你们问问他干的那些勾当,能饶得了吗!平日里就是你们这些人把他惯坏了,到了现在这地步还来劝我。要是明天他真做出弑君杀父的事,你们才不劝吗?” 众人听贾政这话太过分了,知道他是气急了,赶忙又退了出去,只能找人进去给里面通风报信。王夫人不敢先去告诉贾母,只能急忙穿上衣服跑出来,也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慌慌张张地往书房赶去,把众门客和小厮们吓得躲避不及。王夫人一进书房,贾政就像火上浇油一样,打得更狠更快了。按住宝玉的两个小厮见状,赶忙松开手退到一旁,此时宝玉早已被打得动弹不得了。

贾政还想接着打,早被王夫人抱住了板子。贾政怒喝道:“罢了,罢了!今天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王夫人哭着说:“宝玉虽然该打,可老爷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况且现在正是炎热的夏天,老太太身体也不太好,要是打死了宝玉,这还不是小事,万一老太太知道了,一时气出个好歹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贾政冷笑道:“别跟我提这话。我养了这么个不孝的孽障,已经是不孝了;教训他一下,又有这么多人护着他;不如今天就干脆勒死他,也好断绝将来的祸患!”说着,就伸手要拿绳索来勒死宝玉。

王夫人急忙紧紧抱住贾政,哭着说道:“老爷,您管教儿子固然是应该的,可也得看在我们夫妻的情分上呀。我如今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就这么一个儿子,您要是非要狠狠处罚他,我也不敢过多劝阻。可您今天非要他的命,这不是故意要断了我的念想吗?您要是非要勒死他,那就先拿绳子勒死我,然后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俩也不敢有怨言,好歹到了阴曹地府,也能有个依靠。”说完,王夫人便趴在宝玉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贾政听了王夫人这番话,不由得长叹一声,无力地坐到椅子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滚落下来。

王夫人抱着宝玉,只见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下身穿着的绿纱小衣上满是血渍。王夫人忍不住解开宝玉的汗巾查看,只见从他的臀部到小腿,青一块紫一块的,有的地方皮肤完整,有的地方已经破皮,没有一处是好的。王夫人见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喊道:“我苦命的儿啊!”因为喊出了“苦命儿”,王夫人又突然想起了已经去世的贾珠,便一边哭一边喊着贾珠的名字:“要是你还活着,就是死一百个我也不在乎了。”

这时,里面的人听说王夫人出来了,李纨、王熙凤以及迎春等姐妹也都赶忙出来了。王夫人哭喊着贾珠的名字,其他人还好,唯有李纨忍不住也放声大哭起来。贾政听到这些,眼泪更是如泉涌般滚滚而下。 正在大家乱作一团的时候,忽然听到丫鬟来报:“老太太来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窗外传来颤颤巍巍的声音:“先打死我,再打死他,这样不就清净了!”贾政一听母亲来了,又着急又心疼,连忙迎了出去,只见贾母在丫鬟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 贾政赶忙上前,恭敬地弯着腰陪笑道:“大热天的,母亲您何必生气还亲自过来呢?

有什么话吩咐,叫儿子进去听您说就是了。”贾母听了,停下脚步,喘息了一会儿,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在跟我说话啊!我倒是有话要说,只可惜我一辈子都没养出个好儿子,我能跟谁说去!”贾政听贾母这话不对劲,连忙跪下,含着泪说道:“儿子教训儿子,也是为了光宗耀祖。母亲您这么说,儿子实在承受不起。”贾母听了,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一句话你就承受不了,可你下那么重的手用板子打宝玉,他就能承受得了吗?你说教训儿子是为了光宗耀祖,那当初你父亲是怎么教训你的!”说着说着,贾母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贾政又赔着笑脸说:“母亲您也别太伤心了,都是儿子一时气头上,以后再也不打他了。”贾母冷笑道:“你也别跟我使性子赌气。

你的儿子,我本不该管你打不打。我看你是厌烦我们娘儿们了。那我们不如趁早离开你,大家都落得清净!”说完,贾母就吩咐人去准备轿马,说道:“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家仆们只好无奈地答应着。 贾母又对王夫人说:“你也别哭了。现在宝玉年纪小,你疼他,可等他将来长大成人,做了官,说不定就不记得你这个母亲了。你现在倒不如别太疼他,免得将来还少生点气。”

贾政听了,急忙磕头哭道:“母亲您这么说,儿子真是无地自容了。”贾母冷笑道:“明明是你让我没有容身之地,你反倒说起自己来了!我们回去了,你心里就清净了,看还有谁会让你打宝玉。”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催促快点收拾行李,准备车轿回去。贾政只能苦苦地磕头认罪。 贾母一边说着话,一边心里还惦记着宝玉,急忙进房来看。只见宝玉这次被打得比以往都要严重,贾母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宝玉痛哭起来。王夫人和王熙凤等人在一旁劝解了好一会儿,贾母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这时,早有丫鬟媳妇们上来,想要搀扶宝玉,王熙凤骂道:“你们这些糊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睛看看!宝玉被打成这样,还能搀着走吗?还不快进去把那藤屉子春凳抬出来!”众人听了,连忙进去,果然把春凳抬了出来,将宝玉抬放在春凳上,跟着贾母、王夫人等人进了贾母的房间。 这时贾政见贾母的气还没有完全消,也不敢擅自离开,就跟着进了房间。他看着宝玉,确实被打得很重。再看看王夫人,一会儿喊“儿”,一会儿喊“肉”,还说:“你要是替珠儿早死了就好了,留下珠儿,也能让你父亲消消气,我这半辈子也不会白操心了。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丢下我,我可依靠谁啊!”数落了一番后,又哭骂着“不争气的儿”。贾政听了,也感到心灰意冷,后悔自己不该下那么重的手把宝玉打成这样。他先去劝慰贾母,贾母含着泪说道:“你还不出去,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还没看够,非要看着他死了才肯走吗!”贾政听了,这才退了出去。 这时,薛姨妈、宝钗、香菱、袭人、史湘云也都在这儿。袭人心里满是委屈,但又不好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太明显。

看到大家都围在宝玉身边,有的灌水,有的打扇,自己根本插不上手,于是便索性走到二门前,让小厮们把焙茗找来,生气地问道:“刚才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你怎么不早点来通风报信!”焙茗着急地说:“偏偏我当时不在跟前,打到一半我才听到消息。我赶忙打听原因,原来是为了琪官和金钏姐姐的事。”袭人问:“老爷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焙茗说:“琪官的事,多半是薛大爷平日里吃醋,又找不到出气的地方,不知道在外面唆使了什么人,在老爷面前说了坏话。金钏儿的事是三爷说的,我也是听老爷身边的人说的。”

袭人听了,觉得这两件事都能对得上,心里也就相信了八九分。然后她回到房间,只见众人都在为宝玉治疗。等一切安排妥当后,贾母吩咐:“把宝玉好好抬到他自己的房里去。”众人答应着,七手八脚地把宝玉抬回了怡红院,让他躺在床上休息。又忙乱了好一阵子,众人渐渐散去,袭人这才上前细心地照顾宝玉,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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