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神都洛阳的定鼎门大街上，道路两旁行人撑着油纸伞遮阳的还真不少，水泥车道上可谓车水马龙。

仅仅过了一年，洛阳的商业活动就明显变得比往年更加兴盛。光是丝绸和茶叶的交易量按照货币来量化，就比去年增长了四分之一。

一辆不怎么起眼的漆黑的四轮马车不急不慢地驶过，在转向机构的帮助下，车夫驾驶马车顺利地规避着前方的车辆。车厢里的一男一女默默地观察大街两侧的生意兴隆的景象。

这种双马驱动的普通四轮马车，在洛阳府的主城区街道上已经成为一种时尚物品。但凡是稍微富裕点儿的门户，都会愿意采购它们以替代老旧的双轮车。

现在广泛使用的四轮马车，当然都是具备最基本的转向机构的，不然没法实用化。在这个基本前提下，即便是不具备减震器的它们也比双轮马车更舒适得多，而且运力往往比双轮车强了一倍以上。早就受够了双轮马车的糟糕的颠簸感摧残的人们，当然会急不可耐地换用乘坐体验更优越的新车了。

如今神机局出品的具有弹簧减震器的马车早已风靡洛阳与长安，它们更是成为富裕家庭攀比脸面的商品。拥有一辆产自神机局的马车，那种体面感就像是在现代化城市里拥有豪华超级跑车那样。

而四轮马车的转向机构其实并不复杂，关键是它的设计思路的推广。在官方的刻意推动下，如今连福州、昆州、广州、交州、爱州等偏远地方也有了四轮马车的身影。

驻留在洛阳的异国他国的公使们，已经都用上了神机局下辖的工厂生产的四轮马车。不过这辆车尽管坐着外国使节，但它并非神机局的产品，而是民间作坊制造的。

“哇，阿部君，大唐的国都真是热闹啊！大唐太繁华了，太富有了！”麦色肌肤的女子满怀羡慕之情地说。

“这种话，你一路上说了几十遍。玉子，希望你别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以及你的使命。我们在注视大唐帝国的繁荣景象的同时，大唐这只深渊巨兽也在凝视着我们。”一位四十出头的络腮胡子大叔面无表情。

玉子渐渐收起了笑意:“那么，我提一个正经问题。阿部君，你觉得我们日出之国的城池何时能如此气派而昌荣呢？”

阿部归希下意识地瞥了车门外的车夫，确认过眼神，是自己人。于是他调转视线，盯着玉子的眼眸，“这个问题鄙人无法回答。玉子，请你记住，在这些高傲的唐人面前，你必须注意自己的措辞。在他们眼里，没有日出之国，没有天皇，只有倭国和倭王而已。”

“呵呵。”玉子顿时无奈地冷笑了，“阿部，你还漏说了两样东西，那就是我国的铜矿与白银。”

于是乎车厢一阵沉默。

毕竟她说的是冷冰冰的事实。而且就在这个时候，大唐的采矿队伍已经在倭国挖矿了，并且源源不断地往大唐输送铜矿、银矿或者含有许多杂质的初步冶炼品。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半年一般漫长。不知不觉地，马车已经驶入倭国使馆。

在阿部归希的帮助下，玉子在使馆中很快就安顿了下来。

吃过了午餐，玉子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与阿部归希等几名倭国外交官开起了小会。

“玉子殿下，过几天您要觐见大唐皇帝。到时候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您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玉子喝了一口热茶，“这些天，真是辛苦阿部君了，若没有你的一路护送，我是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抵达洛阳的。”

“这是鄙人应尽的职责。”

这时阿部归希身后的另一名大鼻子小眼的使臣则不太服气地说道：“殿下，其实您完全可以不必亲自前来。与唐和亲之事，随便找个贵族家的女儿，封个名号送来便是。纵使大唐再强，也不至于已经把探子洒遍我们倭国每一个角落了吧？”

玉子瞥了一眼那位长相猥琐的大叔，颔首叹了口气，“不瞒各位，大唐的锦衣卫早已渗透进我国，并且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大唐的皇帝非常了解我们。”

一时间场面肃静了下来。

的确，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消息。大唐对他们倭国的渗透程度之高，已经到了他们难以想象的地步。

这时，一道微风吹进窗户，一身黑衣的蒙面少女忽然从屋檐上倒悬下来，从窗外探出脑袋，“抱歉，打扰你们一下。”

“啊？”玉子顿时吓了一跳，面色发紫。

阿部归希则紧张地握住刀柄，随时出鞘。

“藤原宫玉子公主，欢迎来到大唐帝国！”蒙面少女露出坏笑的神色，说完这句话便翻滚进窗，紧接一个鲤鱼打挺窜起身来，落落大方而轻盈地站立在玉子面前的圆桌对面。

“来者何人？”阿部归希抽出刀刃，刀尖指向这位不速之客，“嗯？女的？”

蒙面女侠摘下口罩，弯起眼睛憨笑道：“眼力不错哦，阿部归希将军。顺便，你可以收起刀么？我可不是刺客哟。”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何人？你怎么知道我与殿下的名字？”阿部归希不依不饶地说着，而且依然谨慎地将刀刃指向蒙面黑衣女子。

“啪嗒”一声，一块金牌落在桌上，“你没资格命令我回答你。”

黑衣女侠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的模样，却有一股非同一般的盛气凌人之势。

看到金牌上所刻录的字样，玉子镇静了下来，“您就是永宁长公主殿下？”

李文月稍微歪了歪头，盯着玉子的双眼，“没错，正是本宫。”

眼见场面颇为诡异但并无危险，阿部归希与在场的其他使节都收刀入鞘。

“永宁殿下莅临于此，吾等有失远迎，望殿下海涵。”

“有什么问题直说无妨。”李文月深受自家老大和老二的影响，懒得兜圈子。

这下子，玉子敏锐地反应过来了，她面前的这位大唐公主可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主，甚至很可能是个蛮不讲理的骄女。要不然，这位怎么可能穿得跟刺客似的摸到自己的使馆里？

在长年累月的王室教育下养成的冷静性格，还是令藤原宫玉子尽量保持了克制。

“您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李文月抽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跟你谈点事情。我家老哥老姐还有事儿忙着呢，没空搭理你这个东瀛顺智王的小女儿。”

“东瀛顺智王？大唐皇帝陛下赐予我父亲的封号吗？”

玉子没有听错，“顺智王”就是大唐帝国前两个月给天智王颁发的最新头衔。

看来这些在场的倭国使节还没有告诉她这件事。而关于这项册封的诏书还在送往倭国国都的路途上。只不过，倭国去年迁都了，内迁了数十公里，从飞鸟城迁移到大津城了，然后天智王也顺理成章地搬进大津宫，所以运送册封诏书的大唐使节团还得多绕几天才能抵达目的地。

“当然是你父亲的新封号。不过，你口中的大唐皇帝究竟是指哪位？”李文月右肘靠桌，托着自己的下巴。她明知道顺智王这个封号是李康宁给的，但她此时就想看看这个倭国公主会有怎样的表情。

“哈？”玉子呆若木鸡。大唐皇帝不正是圣文皇帝李康宁吗？难不成还有第二个？

阿部归希和其他倭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虽然李文月没有李安乐的那种逆天的读心能力，但这会儿瞧着他们的脸色也猜出了他们心中的问号。

看着玉子的不知所措的表情，李文月有些小满足地点了点头，“看来朝廷还未通知汝等。昨天上午，大唐帝国圣文皇帝为圣武女皇举行了简要且低调的登极仪式，相关的庆典活动在下个月十八日举行。想来捧场的尽管来。”

听闻此言，玉子与在场的其他倭人都瞪大了眼睛。

随即李文月看了看这里的日历，“嗯，今天是八月十五，还有一个月出头。”

“二日凌空么？实乃匪夷所思......”玉子震惊不已。

玉子虽然知道倭国、新罗国也有出现过女王，但是她从来没见过两位君主同时在位的情况。

“鬼知道老大与老二怎么想的，居然要学大秦......东罗马帝国的什么什么共治皇帝的那一套。”李文月说着说着就伸了个懒腰，“哎呀算了，我们现在别管那两人发什么神经，我们先来谈点正事可以吗？”

玉子听闻此言，便回过神来，一脸正色，“永宁殿下想谈些什么？”

“你的事。比如，关于和亲联姻的问题。”

“大唐帝国两位皇帝对此事的态度如何？”玉子的神情有些急切。

“嘿嘿，你说呢？”李文月继续卖关子。

......

正当永宁长公主李文月与藤原宫玉子皇女进行交谈的此时，紫微城内，紫微殿的会客正厅，圣文皇帝李康宁、圣武女皇李安乐正在等待卫生部尚书孙思邈。

这会儿孙思邈还没到，从卫生部的办公楼到这紫微殿也需要三十多分钟脚程的样子，不过这位老人家是极少数可以乘车进入紫微城乾元门的重要大臣之一，等个十分钟左右他老人家就差不多可以到达紫微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