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回来的时候,天幕已经沉沉的垂下来,天沿边际有一条类似红丝带的云彩,从苏家坡的这端挂到了那端,像是新生儿的肚脐带,绕着苏家坡这个源头直直的打转,可精彩了!可惜当时的乡亲哪里有空闲去欣赏美景,顶多也就是在扬起锄头或者卸下肥料的时候瞥见云端一眼,头脑中想着的,可能是远方的孩子。
母亲提着一个鲜红色的小提包,走得近了些,父亲两眼放光、腿直立起来了,我当时就站在他的身后,开始他说,“回来了,回来了。”说着去挽母亲的手,母亲害怕的咽了咽,又往后退远了一些,好像是要在这幽暗的霞光下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
一早母亲出门的时候还是素面朝天,这会儿,不单容光焕发,连着整身的打扮也是同往日不一样的,父亲挽了母亲的手,又来帮母亲提那小红提包,其实门前到家的距离不足五十米,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父亲附身去嗅了嗅,他那挨近了,嘴角触目惊心的伤痕叫人不忍直视。母亲闪躲开,“进屋吧。”
父亲进屋来,坐在床沿抽起烟来,以前父亲是不怎么抽的,偶尔见他一两次,母亲也会解释给我听,说父亲是因为生意上朋友的往来,应付而已。但在我面前,极少见到他像现在这般一根接一根吸吧这些香烟。母亲在一边问我,“丫头,水烧好了吧?”
丫头,母亲第一次这样叫我,让我有一点不适应,在这苏家坡,多的是那家那户的丫头,这两个字实在太过常见,锦里也常跟我说起,说她妈妈说女孩子终归是要嫁出去的,丫头这一词之所以让她心生厌恶,只是每一次听她妈妈谈论起她来,丫头长,丫头短,那种感觉像是在说别家女人一样。
而我此刻却也觉得,真如锦里所说的那样,我甚至怀疑母亲是否真的在同我搭话。
弱弱的答,“嗯,在锅里闷着,热乎。”母亲正拿了一旁的肥皂来卸妆,前面我说过,我家里面有一个小房间,用轻纱隔开了来,那个小房子里放了一张小床,再往过来,就是一张“梳妆台”,我说这个小桌子是梳妆台怕吓坏了你们,因为原本它
它上头放着的,就是日常搓澡和洗发的一些用品,偶尔有一些化妆品,我也只看见一回,第二天便没了踪迹。
我家是没有澡堂的,洗澡的时候用一个偌大的脸盆,盛满了大概三分之一的水,就一屁股坐在里面搓澡,那洗澡的肥皂便成了母亲的钟爱之物,她卸妆的时候也是拿着她。
这会儿,正抹开了来,她今天的妆相较于往常浓艳了许多,还特别的画了浓厚的黑眼线和大地色的眼影,我那时候还在想怎么母亲眼睛就大了这般多,后来才知道是给双眼皮贴给顶开了。抹了又没有卸开,只有眼睛和口红看到晕染开了来,在小房间幽暗的黄色的灯光下照起来,就像是一个小丑。
“今天怎么了,答个话也这样不耐烦吗?”母亲站起来,撩开轻纱看着我,她那抹掉一半的妆容此时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我刚想提醒母亲,妆还没干净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