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非顺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他走进人声鼎沸的青楼,点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一直喝到第二天黄昏。
忽然,一阵阴风将楼中的灯火刮灭,黑雾人窜将进来,不由分说,拔剑就向妄非顺刺过去,妄非顺一个激灵,立即拔剑相迎,全然忘记了昨天这剑早已断成两截。两人不相上下,正打得激烈,妄非顺伸手过去,想将人从黑雾中拖出来。朱楼看的清楚,他手中握住的不再是手腕,而是一团虚无缥缈的东西,妄非顺愣在原地,那黑雾渐渐凝成一把剑的形状
“不!”朱楼猛然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定了定神,只听有个熟悉的声音道:“朱楼?”
朱楼从暗香中钻了出来,无梦正趴床沿看着他:“好些了吗?”
朱楼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联想到刚刚所见种种,一时说不出话来。
无梦见他神情呆滞,担忧道:“早知道就不该用他的幻境!”
朱楼回过神来:“什么幻境?谁的幻境?”
无梦指指床上的画道:“这东西叫夜歌画卷,只要在上面放一个人身上的东西,再灌以灵力,就可以看到他生命中印象深刻的记忆。这头发是妄非顺的,看到的自然就是他的记忆。夜歌画卷是个灵物,我想你既然是靠灵力而生,那么进入这里面一定有利于你的恢复。”
“妄非顺的头发?这么说我果然不是……”朱楼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他现在在哪?”
“在楼下……”
“快走!现在就去找他!”朱楼急着朝前冲,因此刻灵力充足,差点将暗香从床上带了下来,被无梦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
朱楼走了两步,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问道:“那天我遇见的黑雾人是你?”
无梦一愣,点点头。
朱楼在他面前绕了两圈:“你认出我了?”
无梦道:“是。”
“你不是天分低微?那天的小身手倒是不错啊。”
无梦脸色微红,道:“略会一点保命的招式……”
“为什么救我?你不是应该希望我死吗?”
无梦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朱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我倒是一直没看出来,原来你是这么好的人啊……”
无梦缩了缩:“……没有你我怕出不去……”
朱楼笑道:“不管怎么样,算我欠你一条命。”
“抵我的那条行不行?”
“不行!”朱楼斩钉截铁道。
无梦撇嘴。
“对了,关于黑雾人,那妄非顺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他说……”无梦想了想,道,“这二十年来,有个黑雾人每年黄昏都会来寻他比剑,除了第一次外,他还从没胜过。”
朱楼叹气道:“走吧。”
一人一魂走下阶梯,妄非顺依然保持着来时的坐姿,看着前方。
“妄非顺。”无梦叫道。
妄非顺忙转过头来,朱楼侧目看了眼身边的无梦。
无梦道:“妄非顺,你说这二十年来每日黄昏那黑雾人总会来找你比剑,你可知是为何?”
妄非顺道:“这城中穷极无聊,把我当个玩物罢了。”
“既如此,为何又要杀入城之人?多几个玩物岂非更好?”
“这……也许是他杀不了我?”
“杀不了你?你在这城中二十年,他会没有机会杀你?”妄非顺道,“你就从未想过他为何杀不了你?”
“他……”妄非顺语塞。
“他为何以黑雾遮面,不让你见他的真面目?为何每次你有危险他就会出现?为何这城中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当真不知他是谁?”
妄非顺本就一脸颓废,此刻却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呆呆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竟是痴了。
“为何你被困二十年,其实你早就知道,只不过不敢承认罢了。”
妄非顺双手撑着桌面,颤抖不止。接着整个店都震动起来,尘灰纷纷落下,阴风席卷,黑雾直朝无梦涌来,朱楼一把拉开他,纵身向前,灵力从头顶燃烧到脚尖,他双指朝黑雾一点,空中震开一个圆形的阵法,瞬间将黑雾困在中间。
朱楼道:“李青崖,我知道你听得见,别再执着了,放过他吧。”
黑雾咆哮不止,竟一下子挣脱了阵法,他手握长剑,朝朱楼刺来。
“铛”一声,竟是妄非顺拔剑相迎,他的剑在黑雾中左刺右砍,触感却始终是一片虚无,他一手伸进黑雾,却不再往外拉扯,而是整个人钻了进去。
黑雾一下子消散开来,朱楼清楚地看到妄非顺手中抓着一个若隐若现的人,正是李青崖。
妄非顺轻声道:“青崖,是你吗?”
“青崖?”
李青崖抬起头,看着他,金眸熠熠流转,仍似当日少年。
无梦眼神微动,朱楼奇道::“你能看得见他?”
无梦道:“似乎不止我能看见。”
妄非顺拉着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来。
李青崖手忙脚乱地想去扶他,可惜他那一双手只能拿那虚无之剑,却再也扶不起妄非顺。
朱楼本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沉默下来。
“青崖。”妄非顺狠狠将头撞在地面上,“是我错了,可是你已将我困在这城中多年,我已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别再杀人,放过其他人吧。”
“原谅?”
“是。我不对,我该死,那日我没看清,失手将你杀死,你恨我也是应该,若你想要报仇就冲我来,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只不要再将我困在这无人的死城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恨?”李青崖呆呆的看着他。
朱楼道:“李青崖。”
李青崖抬眼看向他,仿佛刚刚注意到他也在一边。
“我问你,你真觉得他对你好?”
李青崖缓缓点头。
“就算他叫你去杀人?”
“杀人?”李青崖忽然笑了笑,显得有点傻气,“灰、顺是……好人,我、我是坏人。他相信我,才叫我去……杀人。”
“那你为何不肯放过他?”
“灰顺教我……杀、杀人偿命。”
朱楼道:“那你杀了他便是,为何如此折磨他?”
李青崖摇摇头,那憨傻的神情忽然消失了:“我怎么舍得杀他,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说完这句,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态。
朱楼蹙起眉,心中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叹道:“李青崖,放手吧,你已死去多年,任何恩怨情仇都该放下了。”
李青崖的指尖捻起一小团黑雾道,轻轻一弹。他:“我……是死人,那你……你是什么?”
朱楼以灵力与他相撞,黑雾在半空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