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楼眯眼一笑,“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又是那个蛋黄?”
“不是蛋黄。”
无梦松了口气:“讲吧。”
“是那个吃了蛋黄噎死的女鬼啊……”
“……”
“上回说到哪儿了……对了,女鬼道:因新婚前夜不小心被噎死了,因而此生的最大的遗憾就是未成婚,你若真想报答我,便终生不娶,百年之后与我结为一对鬼夫妻。书生被她的美貌迷了心窍,便当场答应了,但是不久就后悔了,这女鬼怨气深重,不许他有一丝绮念,而书生本性风流,又正值年少,血气方刚,他与女鬼无名无实,不久就违背誓言,悄悄与别家的女子定了婚约……”
说到此处,朱楼忽然一跃而起,从屋顶的瓦片上探出头来,房上的黑影被吓了一跳,但是却没有逃跑,朱楼见她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诧异道:“你看得到我?”
那是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她穿着一身黑衣,却挂了满身的小珠子,连扎成数条小辫的头上也不放过,那珠子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如同一颗颗彩色的糖果。她手边垂着两个黑影,像是两只悬浮的虫子。
女子仰头道:“当然看得到,你以为我是那些肉眼凡胎?”
朱楼当即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你看得见我在做什么吗?”
“……”女子面无表情。
朱楼乐了,围着她绕了两圈:“你是只能看得见我,还是其他魂魄都能看得见?”
女子微微歪过头,彩色的糖果轻轻摇晃:“你除了脑子不太正常,还有什么跟其他魂魄不一样的地方吗?”
朱楼愣了一下,笑道,“我会讲故事啊!来来来,咱们相见便是缘呐,何不下来坐坐?”
女子滞了片刻道:“不坐,我是来听故事的,你还没讲完。”
朱楼道:“站着听多累啊,下来坐着听顺便喝杯茶?”
“朱楼,你上房顶做什么?”无梦顺着上房的梯子也爬了上来。
女子道:“天色不早,我还有事要忙,改日再来听。”
朱楼想拦她,却忘记自己并无实体,她身手轻盈,穿过朱楼的手飞快的跳走,等到无梦上来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谁啊?”无梦探头朝朱楼的方向望去。
朱楼笑道:“没想到这故事你不爱听,还有他人爱听。”
无梦撇撇嘴,默默躺回去了。
因为闹腾得太晚,第二天无梦被吵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朱楼从窗口转过头:“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当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千辛万苦穿过人群撞进无梦怀里,朱楼在一边笑得没心没肺。
那女子抬起脸,愣了愣,随即认出了无梦的斗篷,叫道:“是你!昨天晚上的人!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要嫁给王公子!我不要嫁给王公子啊!”
很快从她身后跑来几个人,将她强行拖走。
“让你跑!跑的了吗!”
“蚱蜢夫人亲手牵的姻缘,你跑了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王公子家世好、名声好,你别不知好歹!”
“……”
客栈隔壁的林府中走出一对夫妻,女子一见他们就嚷起来:“爹、娘!我不要嫁给王公子!我……”
老妇人上前道:“女儿啊,这是蚱蜢夫人牵的姻缘,我们若是不遵守,就是违背天意啊,你就认命吧……”
颇具威严的老头子上前拦住她:“别管她,丢人现眼的东西!”
女子眼含泪水,拼命朝无梦挥舞着手臂:“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见无梦无动于衷,她绝望的仰头喊道:“蚱蜢夫人我与你有什么仇怨!为什么要害我!!!”
待到她被拉走,朱楼道:“蚱蜢夫人……听着好耳熟啊。”
无梦道:“昨天可不是才听过吗?”
“那回去接着听故事?”
无梦向老板讨要小二,老板面露难色:“这位客官,现在正是店里忙的时候,你看这来看热闹的人都挤进来嗑瓜子喝茶来了……”
小二很快就上来了,因为无梦要了壶最贵的酒。
无梦道:“请你讲个故事可真贵啊。”
小二笑道:“客官您可太抬举我了,这故事这里人人都知道,您随便问谁都行,何必白花这银子。”
“不行啊。”无梦叹道,“有人偏想听你讲。”
“谁啊?”小二茫然。
无梦举杯啜了一口,入口柔软,酒的辛辣被包裹在厚厚的质感中,咽下去后满口留香:“好酒!”
小二满脸带笑:“这可是本地最有名的相思瘦,一年才出十壶,价格不菲,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酒。”
无梦道:“这等好酒,岂能没有故事当下酒菜?”
小二会意道:“昨晚说到哪儿了,对了,说到这蚱蜢公子和蝴蝶公子,小姐家里人觉得这两个哪个都得罪不起,干脆让她自己选。这小姐十分傲气,她提出条件说,给他们三年时间外出闯荡,哪个名气更大,她就嫁给哪个……”
楼下的店老板又高声叫起来,无梦扔了个小银锭下去,回道:“买你这小二一个故事,你看够吗?”
店老板的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道:“够够够,您要是不嫌弃,留他侍寝都行!”
小二惊恐地看着无梦。
无梦道:“我很嫌弃。”
“……”小二忙将卷起来的袖子放下来,撸平,“话说这“蚱蜢公子”家中富贵,势力又大,很快就闯出了名堂,当时红极一时,城中无人不知其名,蝴蝶公子却销声匿迹,后来我们城中便有了这挂蚱蜢的习俗,意在为男孩讨得个好彩头,既得天下名,又抱美人归。”
“那后来究竟是谁娶了那位小姐?”
“自然是那蚱蜢公子了!”
无梦若有所思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小姐到底叫什么。”
“这小姐……诶……好像大家都叫她蚱蜢夫人,并无名姓流传。”
朱楼道:“这小姐可真够自信的,她就不怕这两人出名后另娶他人?”
无梦斜眼道:“我倒是佩服那两位公子,应承三年,也不怕小姐另嫁他人。”
朱楼拍手道:“那岂不是既另辟蹊径,又皆大欢喜?”
“不欢喜。”无梦抿了口酒,酒香味熏得他眯起了眼睛。
“哪里不欢喜?”朱楼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他手中的酒杯。
“我不欢喜。”无梦拎起酒壶,嘟哝道:“我就喜欢这种老套故事。”
朱楼笑道:“明知是套来的故事,也不想听听新的?”
“不想,我只听我喜欢的。这个结局我就很喜欢。”
“一点也不好奇那个销声匿迹的胡公子么?”
无梦双眼看天:“胡公子?哪个胡公子?”
“……”朱楼支着下巴看他。
无梦又抿了一口,取了几个铜板,打发那小二走了。
“大少爷身上居然还带铜板?”朱楼惊讶不已。
“大少爷身边还带了个鬼魂呢。”无梦面不改色。
朱楼眨巴着眼睛看他:“我说……”
无梦道:“不去。”
朱楼飘过来,悬在他头顶,叹了口气:“不知是谁家的女孩子啊,都哭了好几个时辰了,你觉不觉得吵啊?”
“不去!”
朱楼不满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
无梦斩钉截铁道:“反正我不去!”
“最近我这魂魄总是蠢蠢欲动,怕是想赶紧找个身体……”
无梦愤恨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