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怕我心里焦灼,周唯这才倒没有恋战,他这次没发挥他得天独厚的怼人本事:“媳妇儿,你给你罗老师打个招呼,咱们撤了。”
想来周唯三番两次在我面前哔哔罗智中对我有些意思,他这会儿口口声声的媳妇儿,自然是用来戳罗智中心窝的利器,我虽然对他得出罗智中喜欢我这般结论持有怀疑态度,但我知道我与周唯才是一伙的,我自然是配合着他,冲着罗智中说:“罗老师,我们有点事,先走一步。”
罗智中又把毛巾搭回脖子上,他的唇撅扬起一半:“。”
走出来离酒店门口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周唯闷声说:“这个罗智中,实在过分。”
我心悬起几分高:“怎么了?”
周唯掂着我的手指捏来揉去:“他摆明是见你住在这个酒店,他就故意的也住这个。”
眉头蹙了些许,我怕引起周唯的误会,我赶紧的多废话几句:“就昨天吧一大早罗智中打给我,说有个东西我需要给签字让我去找他来着,我说我回老家办事了,他就把电话挂了,谁知道下午的时候他说他出差到这边来,东西给带了过来让我必须当天签给他啊…就昨晚八点多他拿着协议过来找我,我就给他签了,然后他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住到这里来了。”
皱褶在周唯的眉宇间逗留着飘忽着,周唯抿着嘴似乎若有所思,一阵之后他说:“咱们先去买水果篮。”
既然他主动切断这话题,我也不愿再浪费唇舌。
我本来觉得买个一百来块的水果篮算是封顶了,但周唯执意要买六百多的,我索性由得他去了。
天色还早,住院部这边还保留着清晨的浅浅宁静,于是我与周唯不自觉的把脚步放得很轻。
豆沙包还在睡觉,而刘多明余王颖两个人挤在那张小小的陪护床上,黄芳则是坐在一张小小的四方凳上,她伏靠在豆沙包的身边。
见刘多明与他老婆这般不体贴黄芳,我的心里面并未有那种看吧黄芳你看吧这就你的宝贝儿子这就是你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宝贝儿子这样的畅快感,我心里面有些不太舒服,但也没说出来。
周唯的到来,让黄芳明显有些激动,她急急站起来,连伸一下懒腰都没有,她就忙不迭端着凳子给我们递过来:“安安,坐,你让你朋友坐啊。”
我还是不想直面搭理她,于是我一声不吭的。
至于周唯,他很是礼貌接过黄芳递来的凳子,他把果篮随手放好,他制止着黄芳:“阿姨我不渴,我不喝水。”
停了停,周唯又说:“阿姨,我叫周唯,是多安的男朋友。”
相当于周唯的从容,黄芳很是手足无措,她有些僵硬的应着:“好,好,安安都找上男朋友了啊,好啊…”
黄芳还在与周唯客套,刚才慢腾腾从陪护床爬下来去洗刷的余王颖出来了,她咬着黄芳的话茬,毫不掩饰她对我的恼意:“好什么好,年纪轻轻对家里一点贡献都没有就找男朋友了。这种女孩子要放在我老家那边,是得被乡亲们的口水沫子淹死的。”
刘多明结婚那时,当我知道黄芳拿了好些钱出来给做彩礼,我气得肝疼根本没有回来,自然没能知道余王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后来回来几次弄转户口的事,与余王颖有了碰面接触,但我凭着直觉觉得她就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人,我更是不愿意搭理她。
我之前只觉得她多少利害,却不知道她竟然利害到了这种地步。
她的儿子还躺在医院前途未卜,她还有心思算计我的钱。
再则,就算我与她平常并不交好,我接到消息就连夜奔波回来,单是这份诚意还不足以让她对我客气三分?人怎么能到如此地步!
本来我对这一伙人仍有跨不过去的隔阂,而豆沙包与刘多惠生的同一种病,我殷切希望豆沙包能康复痊愈的同时,心里面又怀抱着无法挽救刘多惠的遗憾,我已经纠结得心力交瘁,这一刻我听着余王颖这番说辞,我马上怒火中烧。
忍无可忍,我懒得再忍,自然是加强火力怼回去:“那是不是像你这种长着个千里眼,老是瞅着别人的钱兜不放总觉得别人的钱就该跑到你口袋里去的人,在你老家那边,会受到父老乡亲的拥戴,他们会因为你的脸太大而对你诸多敬重,时不时的组织起大家伙来把你不要脸的功夫学习并且传承下去?”
或是没想到我能在短时间内反应迅猛又果敢坚决的把她怼到体无完肤,余王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恼羞成怒:“刘多安你这种装逼的把戏,也就在你那个没出息的哥面前演演,你以为我猜不到你在深圳做什么吗?你一个没文凭没本事没特长的小姑娘,在深圳混没几年就买得起十几万的车,你做什么的我清楚得很!都是一家人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但你既然来钱容易了也不帮衬下家里,你到咱们家方圆几里去问问,哪家哪户不是家里的姑娘早些出去干活,弄到钱了就往家里拿,给家里盖房子的盖房子买车的买车!你倒好,出去几年了连条毛都没往家里带,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这样做人对不对吧你!”
被她这偏到山沟沟里的言论气极反笑,我咬着唇冷然一笑:“余王颖,家附近方圆几里的人家家里都有个傻逼扶哥魔或者伏地魔,你既然羡慕嫉妒恨,你还不如仗着你的脸大,去问问人家能不能分一个来给你压榨…”
我这边还没完全发挥实力,已经慢慢从我与余王颖突如其来的战火里醒悟过来的周唯轻拉了我一把,他轻咳半声正要开腔来着,却是被黄芳抢先了一步。
还是像以前那般,不管我与刘多明因为何事起了冲突,黄芳都要第一时间跳出来充当和事佬,她的手朝我伸来,迟疑几秒她转而去拉了余王颖:“都少说两句,再吵吵,就把崽崽给吵醒了。”
黄芳这么个劝架,让正在气头上的余王颖把矛头对准了她。
“你别碰我!”
用力狠狠摔拍着抽出手来,余王颖冲着黄芳喝得很大声:“我嫁入你们家有几个年头了吧,刘多安从头到尾都没把我当过嫂子,我为你们家做牛做马生儿育女,身材走样身体变形,我有过一句怨言了吗?就昨天刘多安回来,她见面好像我欠她几百万没还,你连句吱声都不敢。她不就是一个女娃子,还能翻天了不成。反正我今天就放话在这里,如果刘多安不给我道歉,我明天就跟刘多明那个怂蛋离婚,我他妈的受够你们这一家神经病了!”
被余王颖这样用毫无逻辑毫无三观的话来凶,黄芳竟然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她有些可怜巴巴的后退半步,她看着我左右为难:“安安,你让让你嫂子…”
我冷冷直视着黄芳:“我凭什么要让着她?她是弱智还是残疾?她有缺陷我看在她可怜的份上还能让她三分,要不然她凭什么,有什么资格使我让着她?你愿意让着她任由她蹬鼻子上脸,那是你的事,你别妄想着把我变得像你这般可悲!”
站在我身边,周唯大约是觉得我声音太大了还是咋的,他再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作出让我稍微冷静的示意,我立马丢给他一个不要管的眼神,周唯略显迟疑,就此沉默。
于是这一刻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的状况是,吃不住他那个利害老婆的刘多明像鸵鸟般跑去抱起被吵醒哭闹着的豆沙包,而余王颖她气咻咻的看着黄芳会如何维护她,至于我和黄芳,我与她终于又成这一场纷争里最终的主角。
在气场方面,黄芳明显落于我下风。
她怯生生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说:“安安,你就服个软行不行,家里还是得以你哥为主,他的家要散了,那以后妈不在了,你连个归处都没有…”
这话戳中了我最敏感也最脆弱的神经点,我的眼睛倏忽滚烫得犹如烈焰焚烧,我死死瞪着黄芳:“归处?我还有归处吗?早在你和刘多明合力把刘多惠抬着扔在山上那一刻,我就已经没有归处了,我以后就算是死,也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们都一样,谁都逃不掉!”
被我这忽然爆发惊了惊,黄芳又是后退着,她顷刻泪水涟涟,她用手抹着眼角周遭:“安安你还在怪我,你以为我不想给刘多惠一条活路吗?都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娃,我能不疼吗?但凡有办法,我哪里会走到那一步。可是我哪里有钱…”
我死死攥紧周唯朝我递来的手作为支撑,即使我的眼睛因为瞪视过度显得酸涩,我仍然保持着不变:“呵,你没钱给刘多惠治病,你没钱给刘多惠买哪怕一包止疼散,你却有好几万搬出来,给刘多明娶媳妇,你帮着他娶了个祖宗回来,陪着刘多明吸你的血啃你的骨头。你连试一下的机会都不给刘多惠,你不要再诸多借口,为你的无情和残忍去开脱!我呸!”
腿脚一软,黄芳轰然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她仰起脸来眼仁发白着不知目光落于何处,她的眼泪像失控的豆珠子滚到哪里都是,她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心碎。
碎成一地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