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左手边的旋转楼梯下，正有一群穿着学士服的大四毕业生在拍照。忽然想起，今天也是高考结束的日子，窗外的栀子花开了，又到了唱着栀子花开的毕业季。

我的高考已经是快10年前的事情了，考完的那天，全班一起去唱了歌。在包厢厅里，同学们一边唱歌一边说笑，我频频转头看向云儿，我喜欢她好久了，毕业之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她呢！

我是那么喜欢她啊，全班人都知道我喜欢她，我每次遇见她都会捏她的脸，然后笑嘻嘻的，很无赖地看她生气的样子，但她不是真生气，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在公开场合，我不会叫她的本名，而是叫她老伴，或者云儿，好像她已经是我的人。有一个阴天，学校的广播放了周杰伦的彩虹，我们要上计算机课，在去机房的路上，我看见了前方的云儿，悄悄走到她的身后，牵起了她的手，她浑然不觉，以为是自己的闺蜜来了。我们就这样前后走着，手牵着手，进了机房，她找位置坐下，过了好几分钟，她和邻座的女生说话时，才回头看见原来是我在牵着她的手，吓得大惊失色，赶紧抽出了小手，但已经被我占了便宜又无可奈何，只能皱着可爱的小鼻子，气哼哼地叫我走开。

那时，她就坐在我的前面，每当午后她洗完澡回到教室，就会有一种谜之香味飘到我的鼻中，那种香味混合了发香和她的少女体香。有时清风吹进教室，吹起她的长发，几根发梢打在我的脸上，带来一阵阵电流，让我年少的心躁动不已。

后来临近高考，全班换座位，我坐到后面去了，远远地离开了她，而她的同桌变成了一个男生，她聊天的对象从我变成了他。每次看见他们说说笑笑的情景，我就很失落，于是常常旷课。上午做完午间操，回到教室上课时，我就拿着水桶，慢悠悠地去了水站换水。走到寝室下方的那块草坪时，我就放下水桶，在草坪上躺着，叼一根草，望着蓝天，远方的教室里传来郎朗的读书声，花儿在盛开，蝴蝶在飞舞，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唱歌，阳光很暖和，时光走得很慢，很安宁。有时我躺在草坪上睡一会，有时看着蓝天上飘着白云，想一想未来，想一想十年之后，我究竟在哪里呢？做着什么事情呢？身边有没有一个像云儿那么可爱的女孩呢？还是不要毕业吧！永远陪在云儿身边多好啊！她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了，离开她以后，再也遇不到更好的女孩儿了吧……直到快下课的时候，我才懒洋洋地朝草坪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草，背着水桶回到教室，老师一看我原来是换水去了，会默认为是合法旷课，不会追究。

白天旷课比较麻烦，需要换水作为借口，但晚自习就方便多了，直接溜走就行。很多男生溜去网吧玩跑跑卡丁车，我则带着3，去到寝室楼空无一人的楼顶，爬上水塔，坐在上面，俯瞰这个小城夜晚的灯火，看着一条条亮着路灯的马路，或者躺下来，看着星空，戴着耳机听歌，听的最多的是王力宏的你不在，陶喆的蝴蝶、今天没回家这几首。听着这些伤心的歌，有时想一想云儿，想一想已经分手两年多的在小城另一所高中的丹，想一想毕业后的未来。高考我是肯定考不好的，三年前来这所高中时，我的成绩是全年级前20，分在了尖子班，可后来我不爱学习了，高二就被踢到了普通班，成绩掉到了全年级几百名，除了语文能考100分以上，其他的课程大都不及格，特别是数学，连一道题都不会写，全部靠猜。我的未来会怎样呢？长大以后会怎样呢？算起来，高考完第二天就是我18岁的生日呢！我就长大了呢！可我还没准备好长大啊！

到了高考前一个月，我更加无心复习，每次上课要么睡觉，要么看。后来决定动笔写一篇送给云儿，当做毕业礼物。我最开始写作的时候，是初三毕业那个夏天，那时我还和丹在一起，某一天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要写一本16万字的，在她16岁的时候送给她，名字都想好了，就以我们最喜欢的周杰伦那首晴天作为书名。人的每一天都会闪过无数个想法，那些想法往往转瞬即逝，但那一个想法我抓住了，没有让它消逝，真的动笔写了，后来到了高一，我和丹分开到不同的学校后，见面次数少了很多，关系慢慢就远了，在写到12万字的时候，丹和我分手了，那本晴天最终还是没写完，但却成为了我人生中第一本，开启了我的写作之门。现在高三要毕业了，我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云儿的，就送她一篇吧，不用太长，一万多字就好。

那是高考前最后的冲刺阶段，差生比以前更不爱学习，抓住最后的时光，去网吧通宵玩游戏，优生比以前更努力，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学习。我像一个努力的差生，成天窝在教室里埋头苦干，但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写那篇，那时我没有电脑，只能用笔写，速度很慢，写得手很累。那篇是我人生中第一篇幻想类，灵感来自于周杰伦那首半兽人，以至于多年后的现在，我写的这本几百万字的长篇网络中，半兽人依旧占有重要的戏份。

大概在高考前一两个星期，那篇终于写完了，她收下后，问我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我说，我的未来与高考无关。

我深深地记下了我当时说的这句话，后来也多次在我的其他文章中提起过这句话。因为当时我莫名地有一种预感，我的未来确实会与高考无关，我未来从事的事业，一定和我的高考分数没有任何关系。

高考的前一天，学校放了假，放假前的那个晚上，全年级在五楼的汇演厅举行了告别晚会，有个女生在台上唱了一首很好听的歌，名叫心愿。

“湖水是你的眼神，梦想漫天星辰，心情是一个传说，亘古不变的等候……那些我爱的人，那些离逝的风，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我们都曾有过一张天真而忧伤的脸，手握阳光我们望着遥远，轻轻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唱起心愿……”

我一边听着这首歌，一边看着坐在前排的云儿，她在人群中留给我一个纤细的背影，我知道，以后我连这个背影都看不见了，她会彻底消失在人海里。

晚会结束之后，我最后一次去了宿舍楼的楼顶，爬上水塔，吹着夜风，听了很久的歌，直到深夜才回到寝室睡觉。

第二天放假，大家都把书搬到小卖部卖了。云儿和她的闺蜜多多也在搬书，我在一旁帮着她们。云儿把书处理掉之后就回家了，我和多多回到了教室，教室里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黑板上写着距离高考还有1天，地面上一片狼藉，到处是废纸。很快多多也回寝室去了。我留在教室里，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不知道要去哪。

我离开教室，漫无目的地穿过校园，从学校的小门出去，在街道上溜达，路过天网通的时候，我没有再进去玩魔界了，这个游戏已经没落了，每次上线都只能看到空荡荡的主城，那些一起打怪升级的人都走了。再往前走是都市站网吧，这是我在宜章第一次进的网吧，高一的时候，我和丹曾经来过这个网吧呢！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想着曾经的事情，听着歌曲，我慢慢朝姑姑家走去，路过的时候，我转头朝里面看了看，不知道丹此刻在不在里面呢？

高考那天，学校里很热闹，有些其他学校的人也会来这个考点。我和一群男生正在栏杆前，看着楼下一个个路过的女生，他们时不时指指点点，说哪个是校花，哪个是艺术班的班花，阳光照在我们玩世不恭的年少的身影上，在身后的走廊投下一道道影子。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的人海，仿佛看见了无数的命运正在我的眼前呼啸而过。十年之后，我眼前的这些人，会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在他们的人生之中，或许今天就是决定他们命运走向的一天，他们的未来，或许会因为今天多考一分，或者第九道选择了，而变得完全不同。其实，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但在那一刻，我却像是一个局外人那样观察着他们，我知道自己肯定考不好，反而彻底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