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以为……”
秦驭风没给陈桂说下去的机会,冷声道:“你以为可以投机取巧,遂心存侥幸,妄想瞒天过海,逃脱罪责?”
全给他说中,她无以辩解。
“你何以如此天真?锄奸惩恶,济世救民怎能心存侥幸!”
天真天真,好也是天真,坏亦是天真,感觉她这一生的是非对错,都离不了这两个字。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迸出眼眶,却不似以往那般声泪俱下地反驳,而是抽抽噎噎道:“我只想当个平常人,从未想要插手江湖是非,是你们硬把我拉进来。身为铸剑族人,我没得选,你们不许我逃避也就罢了,难道我连害怕的权力都没有?我不是江湖豪杰,没那么高的功夫与智谋,我唯一自保的本事,便是掩耳盗铃。”说到这,她哭得更凶,“算了,与你说你也不明白,反正你是个不怕死的。”
秦驭风听着她这番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这是理,听来着实有些幼稚,都是成年人了,这样畏首畏尾,毫无担当,真的不应该可说这是谬论,似乎也不尽然。毕竟,就如她说的,她只是个平常人,不是江湖豪杰。
这么一想,秦驭风平静了许多,怨怼却还在。方才的置气,叫他劳心伤神,他长叹一口,望着面前可怜兮兮的人:“我明白你的顾忌,往后,亦不会再逼你。但你知道么,你最大的过,并非无法为曲虹剑开刃,而是……辜负了世叔的一番信任。”
听他提到陈远山,陈桂泪落如豆,再也说不出话来。秦驭风满脸失望与痛惜,摇摇头,开门出去。
沉阙与上官英姿还在门外候着,他望了二人一眼,提步离开。二人面面相觑,一个留下,一个尾随秦驭风而去。
沉阙步入屋内,见满屋消极之气,立刻明白到事情不顺利。他走到陈桂面前坐下,对那一个劲儿啜泣的人道:“莫哭了。”
陈桂睁着红肿的双眼,自怨自怜:“是我没用,连刃都开不了。”
沉阙望了曲虹剑一眼,问:“你是铸剑传人,怎会开不了刃呢?”
曲虹剑开刃的方法,乃最高机密,她答应过陈远山,不告之外人,所以即便是她十分信任沉阙,也不打算明说。
她道:“或许我注定背负不起铸剑传人之职吧。”
沉阙也不多问,只道:“你原本就不愿蹚这趟浑水,如今总算可以摆脱,为何还要伤怀呢?”
是啊,为何要伤怀呢?秦驭风说不会再逼她,她应该高兴才是,可经过了这么多风雨,却发现自己败在了起点,怎能不失望?对现实失望,对自己更失望。
她想起之前群青对自己的评价,愈觉言之有理,忍不住自嘲:“我从小到大不学无术,心无大志,一天到晚嬉皮笑脸,游手好闲,什么都做不好。爹爹叫我下山,寻剑开刃,他难得求我一回,我却连这都搞砸了。”
沉阙皱起了眉:“别这么说,你没这么不堪。”
“我是什么样儿,我心知肚明,你不用安慰我。”她苦笑,“入世这么久,我一点长进都没有。”
“谁说你没长进?”沉阙不予苟同,“你我初识之时,你的确胆小怕事,好逸恶劳,又上不了台面。可之后我们入风烛堂寻血鸦,又一路西行寻剑,遭遇那么多险情,你虽怯懦依旧,但至少都咬着牙挺过来了。危难之时,你还为郡主挡了刀。”
听他这么说,陈桂渐渐收了泪意。
沉阙继续道:“我记得你以前见血就晕的,现在不是好多了么?你怎能说自己毫无长进呢?”
他不说她都没有发现,自那次受伤后,她的晕血症的确是好了许多。他的话让她好过了一点,但沮丧还是有的:“这算什么长进?你就会说漂亮话。”
“进步甚微也是进步。”沉阙道,“是他们对你寄望太深了,我知道,你本就是个平凡人,你已经尽力了。”
听他这么说,她感觉自己又要哭了。长这么大,无论是在铸剑山庄,还是入了这江湖,都没有人耐心听过自己的心里话。人人都默认铸剑传人必要有一番作为,只有眼前这人,看穿了她的平凡,理解她的庸俗。
“你别这么说……”她又抽泣起来,“你再这么说,我会舍不得与你分道扬镳的。”
“你要去哪?”
“我入世,就是为了给曲虹剑开刃的。如今功亏一篑,只能回铸剑山庄去了。”
沉阙沉默片刻,忽然道:“我送你一程如何?”
她惊讶地望着他。
“送佛送到西,风烛堂盯你盯那么死,秦盟主又日理万机,分身乏术,你一个人上路,我实在不放心。”
这回轮到她沉默,良久,她才嗫嚅道:“你对过客,都是这般尽心尽力的么?”
“呃?”沉阙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说过的,无论是谁,于你而言,都是过客。”她重复那天自己偷听来的话。
沉阙温婉一笑,伸手抚上她的发,轻轻说:“我没当你是过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