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宫女已不在,又怎会有人闲坐话玄宗呢,原来与这相比,唐明皇的后宫,竟是那般安乐。
原来这白头女子是成化初年进宫的秦氏,只被皇帝宠幸了一次,封了选侍,便再也未理她。因着太盼着皇帝,未老先衰,一夜白了头。只是可怜了杜若,虽愚蠢狂妄,却是白白的送了命。
这一夜,许多淑女竟睡不着,因着杜若的事,也便似乎窥见了自己入宫以后的样子,许多人担心会落的个与杜若或是秦选侍一般的下场,又想着家,竟哭了起来。
其实这宫城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承受着无法言语之重。
清宁宫内,太子朱祐樘正立在院中,只穿了件寻常的金钱蟒纹穿花暗绣袍子,站在朦胧的月色中,愈发显的伟岸挺拔。
太子的随侍内监安顺看着太子,只觉得太子自回宫以来,貌似是日日都站在这院中,直到深夜,不到三个时辰便又起身去文华殿读书,这般作贱自己,只怕这身子是铁打的也是熬不住的。再者已然入秋,太子自小身子又弱,想到这层,安顺便拿了件披风给太子披了上。
祐樘只看了眼安顺,便继续望着天,一言不发。
安顺忍不住,劝道:“太子殿下,早些睡吧!您这样都已好几个月了,您要保重身子啊!”
祐樘长吁一口气,叹道:“是啊!都三个月了,也不知她过的如何。”
安顺不知祐樘在说什么,只问道:“太子殿下说的是谁?”
祐樘回道:“罢了,你终是不知道。”
安顺也不多言,只低着头看着青石地。
忽地朱祐樘问道:“重庆长公主府可有什么消息么?”
安顺答道:“周公子没传来什么消息。”
又恢复了沉默,胶着,冷凝。
祐樘就这么立着,想着那个温婉的女子,如儿,我只愿你安好。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未见也好,与自己一般陷入虎狼肮脏龌龊之地,那才是害了她。
看碧海青天,夜夜此心何所寄。
祐樘只一心望着天,并未注意到已上来一个小太监,悄悄上前与安顺轻声耳语了几句。
安顺听完,已是一脸焦急,忙地挥了手叫那小太监下去,上前对祐樘禀报。
“殿下,方才尚仪局的人来报,说后宫秦选侍疯癫,竟杀了新入宫的杜若杜娘子,而刘尚仪已然带了护卫将秦选侍了结了。”
祐樘冷叹一口气,又是人命,又是死案,仿佛就像童年时的梦魇那般,挥之不去。
尽管心内伤怀凄凉,但面上也该留住大明太子的威严,“刘尚仪是皇贵妃的人,刘氏未能恪尽职守,惊了诸位新入宫的淑女,还折了杜大将军侄女的性命,只怕是还要耽搁几日后的殿选,”他转过头“去告诉母后,她会知道的。”
安顺忙应了去了。
幸好她不是这宫城中的人,不然,她定是要吓坏了的。
第二日上午,皇帝的旨意便下了来,为着安抚大将军,追封杜若为美人,依贵人礼葬,废秦氏为庶人,尸身丢于乱葬岗。而一刻钟后,皇后的旨意亦下了来,道是刘尚仪惘顾皇命,送去了宫正司定罪,淑女教习之事,则由另一位李氏尚仪操办。
而宣读皇后懿旨的女官并未顺利带走刘尚仪,遇上了皇贵妃派来的女官,道是刘尚仪无罪,双方一时争执不下,最后是由太后的一道旨意下了来,结束了纷争,刘尚仪进了宫正司领罪,淑女的最终拣择,亦拖后了不少时日。
因着淑女们要参加杜若的葬礼,宫中的礼节繁琐,反倒是让淑女们得闲不少,平日里的礼仪教习也耽搁下来,几日下来,邶如只觉得无聊事事,便拉着郑潋去放风筝,恁的沁颜阻止,奈何邶如性子活泼,也无法劝阻。
只是这一放,便出了事端,二人于尚仪局庭院放风筝,几番下来,早已是欢快异常,只觉得入宫以来所有的不快委屈不安都统统一扫而光,可是正肆意欢恣间,风筝却断了线,因着尚仪局离宫后苑极近,二人便得硬了头皮去捡。
进了宫后苑,邶如与郑潋不由得啧啧称叹,只见得御花园内一片绿意,满汀芳草,说不尽的秀丽如画;小瀑布打在假山上,只听得水声潺潺,道不完的闲情雅致;又另有两只仙鹤,在御湖中心的小洲上。二人不免放慢脚步,贪看了些,手里拿着风筝也不急着回去,正在二人流连忘返地欣赏御花园中的景色时,只听得一声浑厚的声音传来“陛下皇后到!皇贵妃到!太子殿下到!”